第四章 亡国（1 / 2）
数百铁骑如奔腾浩大的江水驰骋在万里无边的辽阔平原上，高大健壮的大马嘶鸣着，铁蹄踏地激起漫天的黄沙，被肆意的狂风卷挟着胡乱飞舞。
骏马之上，是胡人装束铠甲的骑兵。头盔上面一根火红的翎羽格外显眼，他们一手紧握缰绳，另一手高举起，旋转着挥舞手中的弯刀，畅意怪叫着向前追逐。
数里之外，是一拨拼了命在逃亡的平民百姓。
男女老少，老弱妇孺皆有。有的女子背上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儿，有的则是孤身一人。年迈的老者无力奔走，躺在一张张破烂的板车上，由壮年男人或推或拉着。一拨人大概四五十人，在辽阔的平原上就像一只蠕动的虫子，被后面追赶而来的铁骑逐渐拉近了距离。
客栈里，第一次在早晨起床的时候洗了脸，甚至梳了头，打理了妆发，换上一身干净合身衣裳的许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略有恍惚，恍如隔世一般。
前两天还是个三天饿九顿，不得不跟狗抢食的乞丐，穿着捡来的破烂衣服和破草鞋，走到哪里都是惹人嫌的乞子。今天却摇身一变，穿着漂亮的衣服，还是山上神仙的弟子，是要修道成仙的人！
许莫放下铜镜，畅快无声的大笑着，十年来第一次如此高兴。
三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许莫赶紧起身跑过去开门，弯腰作揖尊敬道一声：师傅。
杨朴温和一笑。许莫毕竟是一国皇子，虽然亡了国，但终究在宫里学了多年的礼仪，读的是圣人经典。虽然颠沛流离了十年之久，但那份刻进了骨子里的恭谦儒雅还没有在终日的污浊里被磨去多少。
这点就很好，自己的其他几个弟子对自己自然是绝对的尊师重道，恭敬礼让，但对其他人就未必了。
杨朴随意瞥了眼整洁的床铺和打扫干净的房间，点了点头。
许莫有些兴奋，问道：“师傅，咱们是不是要回山了？”
杨朴点了点头。
云游十余年，既然遇见了许莫，又收了他做徒弟，也就没什么事需要做了。
许莫此刻心跳的比平时都快，好奇，兴奋，激动不已。
之前师傅说过，天下道门，大都幽居山中，以道法作结界或者说自成一个小千世界，与世隔离。如果只是一个寻常凡人，穷尽十世千年也找不到。
师傅所在道门，名为三山宗。
山上道脉，在万年前由三位祖师分作三脉并立，各自占据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巨大山脉，三条道脉不在师承上分高下，只在道法境界上作竞争。
凝气，观灵，通知，入道，散仙，金丹，元婴。
各自又分作七重境界，或者说七道台阶，每一层差距极大，气象万千。
前七境共为七七四十九层，又称小道境界，大概是那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的缘由。
再往后师傅就不说了，理由是再往后境界太高，知道了对许莫来说可能会成为一个枷锁，拉扯道心，倒不如等许莫自行登高，以后到了那一层境界，自然就知道其中玄妙和风景。
不过师傅也说了，再往后，自万年前就统称作太虚上境。
许莫曾好奇问过杨朴的境界，但杨朴只是微微一笑，说是早已踏入太虚上境，具体境界却没有说。
太虚上境，肯定很厉害，那就说明师傅就更厉害了。
只是我不会给师傅拖后腿，丢他的脸吧？
“怎么样？”杨朴轻声问道。
“啊？”许莫有些摸不准，什么怎么样？
杨朴笑道：“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要启程赶路了。”
许莫急忙点头答应道：“好了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孑然一身，自然没什么好准备的。
要说了断俗尘，就更没有了，自己对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挂念。
杨朴略微的犹豫一瞬，还是没有开口。点头道：“可以，那就走。”
说走就走。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四个字：后果自负。
杨朴慢悠悠在前面走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许莫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眉问道：“师傅，三山宗不是离这里有二十万里吗？咱们不会真这样走过去吧？”
二十万里！
不吃不喝日夜赶路，就算是拿命去跑，也得几年才赶得到吧。
杨朴没有转头，只是摇头道否定道：“当然不可能，只是在这城中腾云御风而起，太过招摇，不合适。出了城，我就带你御风。”
许莫松了口气，那就好。要不然真要走上二十万里，师傅是神仙，自然无所谓，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走断了腿都看不见三山宗的门。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许莫突然觉得有些心慌，有些陌生。不是因为不认识这些毫无牵连的人，就是突然觉得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人间有些……害怕？
出了城，行至一处开阔地界，杨朴才停下来。
他伸手进袖子里摸索了一阵，抓出一件青色长袍，递给许莫。
许莫不明所以，还是双手接过了那件长袍。
一件青色长袍，若是披在自己身上，肯定是不合身的，太长了。
周身萦绕着一丝丝青色气息，所谓的华光流彩，大概就是这样。
“穿上它。”杨朴道。
许莫没有多问，立刻照做。把一件长袍展开，本来看着修长的袍子被自己展开后变得与自己身材相符，上面的青色气息变得微弱，肉眼几乎难以看见。
“御风远游，是一门基本课，你以后会学。但你现在依旧只是肉眼凡胎，要跟我在千里之上御风而行，身躯承受不起，所以这件法袍可以庇护你，不然等不到你御空而起，就被天地间逐步攀升的压力压成一摊肉泥了。”杨朴解释道。
许莫一听，赶紧把法袍披在身上。御风就这么难，以后可怎么办。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忧愁。
天地间压力逐步攀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难怪书上说，山高不等人来越。等不到你爬到半山腰，人就已经不见了。
只是这袍子上的光彩怎么时而显现又时而消失的？
杨朴笑道：“你只是肉体凡身，这件法袍却是仙阶，它瞧不上你也很正常，没必要过多纠结。”
许莫有些委屈，但可以理解。
现在瞧不上我，没关系，就怕以后换成我瞧不上你了。
杨朴一手轻抬，许莫四周百丈的空气疯狂乱窜，像是有了灵性，要极力挣脱杨朴的敕令。
许莫被风托起，整个人凌空却无一物支撑，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许莫顿感慌乱，只是看了眼师傅，突然觉得可以适应，片刻后就不再那样手足无措。
杨朴带着许莫向上缓缓上升至千里之高。二指一点，高空的大风被拘束而来，带着许莫向前迅速前行，将那些在千里高空还能飞行的少数飞鸟远远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