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雪来阁(1 / 2)
扬州,一个风景秀丽,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的地方,最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秋天之时漫山遍野的枫树落叶,如熊熊烈火一般千里延绵,震慑人心。
虽然扬州确实是个如同画中的仙境,但是对于扬州的百姓看说其实并不幸福,因为温暖如春的是环境但并不是这个世道。
某种方面来说这里非常的富饶,土地异常肥沃,土生土长的各种各样仙草精怪数不胜数。
但是换个说法来说就不是这样,由于仙草精怪数量的繁多,虽然催生了许许多多强盛的门派,诞生了各式各样的人杰,但这里的一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因为在这里平常的花草树木、稻谷、麦子这些普通植物都很难在与各式各样的仙草竞争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所以就导致了这个地方对于修士来说就是人间天堂,但对于平常老百姓来说就是人间地狱。
说来奇怪,绝大多数植物都无法与那些有灵性的仙草竞争养料,但总有那么一些是个例外,比如成为扬州象征的,那漫山遍野的枫树以及在某些高原地区才能生长旺盛的青稞,这些凡物在这块土地上却意外地繁盛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扬州粮食的总产量与别州一对比还是少得可怜,所以这里的粮食大部分都是从青州或者中州换购来的稻谷大麦,但也只有富庶人家才能享用得起,余下的平常老百姓就只能吃当地生产的青稞,但是对于扬州茫茫多的修士和百姓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所以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饔飧不继,常常一两天都难有一顿饱餐。
于是,扬州成为了九州大地上难民数量最多的地方,而且扬州发生饥荒在当地人看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而在青州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什么仙丹灵药、什么奇珍异宝、什么精魅美婢,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无数的王公贵胄在此一掷千金,求寻灵丹妙药,美婢精魅。
扬州似乎就是整个世界的药园,在这只要你出得起价,各种各样平时散修都不常见的神丹妙药都会摆在你的桌前。
所以这里被称为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
其实原来的扬州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这还没有生长那么多的仙草和灵药,无处不是鸟语花香。
无数生灵的在这里生长繁殖,而各州的鸟类则会在冬天来临之时飞过长空,经过漫长时间的迁徙到达此处过冬,天下无不漫天洁白之时扬州才堪堪三月出头,正值鸟语花香的大好时节。
在某年,这万鸟迁徙的壮丽景象被路经扬州的一位老儒士偶然看见,这命途多舛的老儒士目光含泪有感而发,之后便有了这句“万事几时足,日月自西东。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这样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句。
一开始,这里的粮食产量远远高于别州,成为了当时的“粮仓”,许许多多的商人都聚集于此,除了赚取中间的差价之外还顺带着欣赏扬州那独特的美景。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这样一幅美丽的景象似乎再也无法呈现。
修士们花了数百年陆陆续续的探索,他们在探索中逐渐发现,这里的气候和土质水分都及其适合各式的植物生长,无论是仙草还是粮食。
就这样,许许多多的以万药谷为首的各个医药门派蜂拥而至,逐渐占据了这里的名山大川。
一开始他们还较为收敛,只在自家门派圈定的范围内种植,在狠狠赚了一笔之后,人人尝到了甜头。
终究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门派之间开始争夺土地,经历了数次大的“改朝换代”之后,万药谷不仅屹立不倒,反而逐步站稳了脚跟成为扬州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而有商品便有交易,有交易便会在此处诞生各式各样的商会,有明面上的,有暗地里的。
无论是白色交易还是灰色交易,总之这些利润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盘踞在这片大地上。
要知道,贪婪是人性的本质,它可以冲昏人的头脑,改变人的原则。
于是这里无数势力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死死地笼罩在扬州百姓的头顶,如同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
此时的扬州,再看不到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景象。
就在前几天,这里下起了数万年来的第一场雪,而且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之久。
各国的天子们纷纷下达《罪已诏》,并且积极发放赈灾粮,试图安抚民心,但收益甚微。
这么多年以来,各个国家对那些“山上人”的做法颇有微词,但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宁事息人惟恐招来灭国之祸。
而对于扬州的百姓来说日子更加难熬。他们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经历过如此酷寒,有的贫苦之家甚至还拿不出一件像样的御寒之物,常常是一家人相拥取暖。
再加上食不果腹,如此种种导致了很多人在头两天大雪的时候就没了气息,随处可见一些浑身污垢,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里,有的或许还抱着一只狗,他们在无助中绝望地死去,没人会记得他们,就像他们从未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天空昏昏沉沉的,雪还是不停地下着,一个身着一件旧式棉服的少年走在城中的大道上,步履维艰行进缓慢,雪已及膝。
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只已经冻死的土狗----那是他此次出门收获的粮食。
这条狗是从一个已经死了人的怀里扯出来的,那个人似乎到死并没有选择吃掉它,只是死死地抱着,哪怕死了都没有松开。以至于少年在从那人怀里拽这条狗的时候都废了好一会功夫。
找到土狗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四面漏风,那是他第一次来到扬州时临时过夜的地方。
他与他朋友分别后便只身前往扬州,在途中的偶然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十几两银子,估摸着是他朋友临走的时候偷偷塞到他包裹里的。
他在来扬州之前了解到此处的食物匮乏,于是在青州用其中一部分钱换了一些容易储存的粮食用水路偷偷地运进扬州,然后藏在了这个破旧的土地庙里。
之后的一场大雪打破了他的计划。
于是在大雪的第三天,他拿出了埋藏的粮食分给一些老弱妇孺。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情形恶劣程度,在第四天傍晚,那些粮食就已经半点不剩,于是在大雪的这三十天里,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当中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有老人。
有和他相熟的,曾经告诉他城中种种规矩,讨要到的馒头和白粥都硬要分他一半的,把他当成亲孙子一样看待的老黄头。
有和他不熟的,就只是一面之缘,指过路的一对母子。
他们中除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其余人死的时候无不是满脸解脱,可能在他们看来,死了或许才算是一种解脱?
那个孩子的母亲即将死去的时候,死死拉着他的手,满脸希冀,拼命地张嘴想说些什么。
他点了点头,对着这个妇人轻声道:“我会替你照看他的,只是我只能尽我所能,毕竟天灾面前,人力何其卑微。”
妇人听闻之后,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满脸泪水的妇人连忙点头,嘴巴动了动,之后又强行挤出一抹微笑,便一个扭头没了生机。
少年顿时满脸泪痕。
少年不知道怎么从那种气氛中缓和过来的,或许是恶劣的天气和生存的欲望,或许是身上刚刚肩负的责任,又或者是曾经答应过他朋友的那个承诺。
总而言之,逝者已矣,生者当勉。
少年一路走来,风雪刺骨,但是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孩子等着他回去,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哪怕手脚冻得失去知觉,哪怕脸颊冻得裂开一道道血槽。
此时,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推开柴门,发现里面竟然如此温暖,没有他离开时的那般寒冷。
他开始扭动僵硬的脖颈,环顾四周。
入眼的是一堆男女,大概有十余人,他们围着一个大火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人群中蔓延着一股愉悦的氛围,人人都沉浸其中,以至于没人听到柴门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站在门旁,愣愣地看着那个火堆,里面还有一件没有完全燃烧殆尽的藏青色单衣。
他忽然浑身无力手脚一软差点摔倒,但是怀里的土狗却没有抱住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那些男男女女也转过头来,见着地上的死狗和扶着柴门,虚弱的少年。
有着类似领头的人走了过来,看着那个脸上有着几道血槽的少年厉声道:“小子,难不成你也想分一杯美羹?若是你把地上那条狗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让加入我们?不然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