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原来明天没有“我”。（2 / 2）
——我最讨厌下雪天了。
虽然姐姐总说是瑞雪兆丰年，可听说就是因为下雪，阿爷才不要顾应玄这个儿子了。
一次好冷的天，阿父也被毒龙咬伤了，以后走路的时候，他总是可以直接穿过去，不像以前有两条腿会夹住他，然后他会被阿父轻轻摸摸头。
同时也是因为日寒，阿母才被牛角戳瞎左眼。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从那一天开始说阿母痴呆了，顾应玄去问，她会说阿母一直都是痴呆。
直到这一天，他到了十四岁，姐姐其实不叫姐姐，他要叫她老婆的，不是很懂，就像他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会从农家变成佃户，感觉好复杂。
“啊啊啊啊！”顾应玄哭了，干娘被人杀了。
听人说是离他家土房子太远，所以想搬近一点给自己，可是等了好久，他才听说搬进大房子。
干娘好幸福啊，姐姐都说顶梁柱就是比天大的人物，但不知为什么，顾应玄哭了，第一次他大哭了，其他人都在笑，干娘肯定也在大房子里笑。
——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抱着干娘那截身体哭了好久，天黑了又亮，大地明了又黑，于是，他睡着了。
顾应玄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找姐姐去问，哪里是人间，然后他又哭了，前所未有的伤心，因为他弄明白，原来这里就是人间。
“人活着尚有明天，你哭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很久很久，顾应玄不哭了，因为天寒地露没饭吃的时候来了，这段时间姐姐总是出门。
回来的时候，姐姐手里总提着一个竹篮子，有饭菜，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饭菜，以前吃的，那还不如给猪吃的……好像真不如给猪吃的，他见过。
听说没有人喜欢顾应玄，是因为他不会讲话。
可自己明明会讲话，可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拳打脚踢，可是，这么一想，好像姐姐和阿母就不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应玄十六岁了，他变成了一个惹是生非的坏人，因为总有人欺负俊姐姐，其实他也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只知道别人都说她俊。
奇怪的是，姐姐不觉得别人在欺负他。
顾应玄只觉既是一群人在打她，这就像别人打他一样，一个人负责把他压在地上，其他人在笑。
起初，他都不知道姐姐一直被人欺负，直到有一天，那个叫阿姊的人把他生拉硬拽，到了据说很危险的树林，看见姐姐被人打骂。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这么厉害。
因为他拿着一把叫刀的东西，阿姊丢给自己的，大概有自己手臂那么长，拿来打人无往不利。
所有人都倒下了以后，姐姐起来狠狠抱住了顾应玄，一边哭一边骂他，什么闯大祸了，杀了族长儿子，不如快跑吧，不如赶紧跑吧之类的话。
顾应玄只想留在这里，反正这里也是人间。
这是他最后悔的选择，很快，耕田的老牛被宗族人没收了，一把火也把阿姆和土房子烧死了。
“活该……”
“你早死早完事吧……”
“杀人者人恒杀之……”
但姐姐没有死，阿姊听说变成奴隶卖到了什么县，然后他好像又有两个弟弟在襁褓中夭折。
“佛狸多吃点……为了你姐姐受点委屈又如何？你可是天命，注定要成大事者……活下去，咳咳，书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顾应玄十八岁那一刻，姐姐死了。
她说，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一生的使命，只恨不能为往圣继绝学，难以给万世开太平。
同一天，屋漏偏逢连夜雪，骤令百家灯火冷凄，“天啊啊啊啊啊。”好多人都在这样大喊大叫，听说是有一种叫戎的怪兽来了，所有人都死了。
他饿得连滚带爬前往暮云山顶的羡仁观。
可惜，人饿极了实在讲不出话，一度冻晕几后濒死，幸亏顾应为上天可怜啊！
倏忽一位扫地老人开门，使他可以趁机死皮赖脸，讨够三天菜饭温饱，方丈才叹他缺乏仙缘机遇，使其无可奈何下山去。
于是，他经过贫穷而闭塞的顾家庄。
在群山环抱的封建社会中，他要饿死没人管，但要离开，必须拜完始祖和前十八代宗主牌位。
否则没有族长施舍路引，等同于是个落草为寇的土匪，顾应没有办法，正如他拯救不了这百多户的顾家庄，他把祖传田产典当给别人，救活爷爷。
然而，没有金手指的确是令人寸步难行。
顾应玄十五岁的时候，继父一命呜呼，生父当时已经是族长身边的主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对现实已经妥协惯了的顾应，这时候只想着对各种压力表示温顺谦让，因为他没人投资，扎根在暮云山又出不去。
个人发展之前，他需要离开这片绝望的土地。
“明天？可怜的孩子啊，你哪有明天啊？明天是我的。”顾应望着今夜的天空，意味深长道。
母亲在生顾应玄的时候难产而死，导致同胞胎的弟弟也活不了，偶尔靠着一点前世灵光，弄出来的现代科学工具，贡献也都被族人占有。
至少，这家伙从始至终都不受人看重。
十八年，顾应玄浪费了他十八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居然都一事无成，真是个十八岁的废物。
顾应曾经当然认为这种软弱无能的人，活着不如去死，可如今一查看这记忆的垃圾桶，又能感悟到一些悲凉与无奈，毕竟不是谁生来就是龙傲天。
而且，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太过沉重了。
顾应玄几乎用二十年的浑浑噩噩才，真正适应了这种巨大的信息量，恢复了聪明的脑子。
但与此同时，大量信息冲击着他那脆弱的人格，san值直接掉空，疯狂了，居然意外杀掉了来庄中做客的戎族人，结果引来敌人屠杀。
不过，顾应玄是与生俱来的战狂。
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这一人一刀，杀尽上百名戎族轻骑兵，同时肉身不坏。
天下岂有精神不朽者，顾应玄自然在理智崩溃，潜能炸裂后，人格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只剩下感性认知的记忆存在于大脑。
顾应，大概是他这完整一生唯一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