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站在房顶的志文让彩凤扔上来一个好塑料袋,自己则圪蹴在上面把所有的玉筊都剥干净,省得扛下来再一个一个重新剥。由于十圪节风大而且平时雨水不多,最近只下了一场雨,所以大部分玉筊都干的差不多了。虽然志文的手上有两把子力气,可是没有剥玉筊的专用工具,弄起来指头还有些疼。
此时阳光正好,圪蹴在房顶干活就像是在晒太阳。没多大会儿,一堆儿玉筊豆就堆成小山,志文用手插在玉筊豆里扬了几把,风将里面的玉筊胡子全吹走了,只留下金黄的玉筊豆。志文把玉筊全部被装进塑料袋,系好口后准备回家。当他再次起身的瞬间,就觉得两腿发麻,头晕眼花,看来是圪蹴的时间太长了。
志文懵懵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把玉筊豆拿回家,准备闲了去附近村里加工成玉筊面或者饹糁。彩凤却想的是等收粮食的来了直接换成方便面,这二三十斤粮食都趁不住过一遍机器的。俩人因为这个破事儿争论不下,最后干脆就先扔在货架上等以后再说。
“爸爸,爸爸,我要看电视。”小梅禧拽着爸爸的裤腿不停地晃着,志文担心儿子近视,就尽量不让他看电视,把他赶到巷子里玩玻璃球了。这彩色的玻璃球本来是跳棋的棋子,结果被小梅禧弄得残缺不齐,索性棋盘一扔,把所有的棋子当成珠子来玩。
此时志文像个小孩一样,把一颗珠子摆到墙角,用手里的另一个珠子去打到它,看谁第一个先碰到。小梅禧刚开始还有些耐心,用小手捏着玻璃球打珠子,一次两次打不中就开始生气,直接跑过去抓住珠子就往其他地方扔。志文看到小梅禧这么没耐心,就呵斥小家伙。梅禧看到爸爸生气,撅着小嘴把丢出的玻璃球捡了回来,正巧娟娟和冬梅在巷子里玩皮筋,两个姐姐看着梅禧撅着小嘴走过来,就拖着梅禧一起玩起来了皮筋。志文看到儿子有人陪着玩了,就闲着去巷子口的理发铺剃个头。
当时人们理发一般都会去国营的理发所。十圪节有一家,坡下的张庄煤矿也有一家。但是为了养家糊口,多挣一点外快,一些理发所的职工会自己找个小屋子偷偷理发,不用办公商营业执照,只要有手艺和推子、剪刀、洗头池子就行了,升降椅有没有都无所谓。
棚户区最靠近铁道的位置也有一家理发店,就在拐角的第一家,附近很多居民都习惯来这里理发。一是图个近便,二是因为理发的师傅是矿上理发所的一名好把式,平时利用休息时间来挣点小钱,都是凭手艺来吃饭,大家谁也不会笑话谁。
虽然是平房改造的小店面,但是他们家与大家不同的是有两道门,一道弹簧纱窗门,一道是普通的木门。志文推门进去后发现一个老太太正系着大围布在椅子上坐着,理发的巧玲正用手里的剪刀刷刷地剪着头发。听到门响,巧玲就习惯性得扭头看了一眼,见是邻居,就让志文先坐下等会儿。
志文在靠近门的地方坐下,顺便点了一支烟抽着,屋子不大,但工具齐全。热水的炉子上茶壶噗噗的冒着热气,隔壁是巧玲家自己居住的地方,地上的红砖虽然有些不平,但是被打扫的十分整洁。墙上贴着各种俊男美女的时髦发型,烫发、染发的设备和药品也是一应俱全,和国营店比起来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巧玲已经给老太太剪好了头发,用电吹风给老太太把碎头发吹干净,梳出一个漂亮的偏分。老太太高兴地起身照了照镜子,左右晃一晃,看看侧面的效果,满意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小手绢,小心翼翼地翻开后,抽出一张一块钱递给了巧玲。
送走老太太,她让志文过来洗洗头。志文把烟掐灭,舒舒服服地坐在了理发椅子上,老太太把坐垫暖得热乎乎的。巧玲给志文把领子翻进去后围了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围好毛巾的志文熟练地把头伸进池子里。巧玲把茶壶里的热水倒进洗头池上方的铁皮箱里,扭开水龙头自动添水,待水温调试好后,舒服的温水冲击着头皮让人昏昏欲睡。她用手在大桶里挖了一把洗头膏,涂满泡沫后用指头抓着志文的头皮,舒服极了。一股温水冲过,泡沫全部被带入池子下方的塑料桶里,志文接过巧玲递来的毛巾,来回擦着头发和耳朵。
“想理个甚发型?”巧玲握着剪刀通过镜子看着志文。
志文犹豫了一下说:“理个寸头吧。”
他刚才考虑什么呢?其实志文觉得一直留长发有点麻烦,特别是每天下井洗头太费洗头膏,而且一次性剃成短头发还省钱,好几个月能省个理发钱。听客人要理寸头,巧玲直接放下剪刀拿起了推子,拧了拧开关,发出了摩托车加油门时的轰鸣。看了一眼志文满头的浓发,她干脆在推子上滴了几滴机油。一推子下去,志文的长发滚落到胸前的大围裙上。随着推子横扫头皮,一大堆的头发隔着围裙掉到了他的腿上,看着头发里夹杂着白发,他感慨自己不到三十也已经慢慢衰老了。
作为一名理发的老手,巧玲剃这种寸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左右拿推子修了修之后,用刮刀给志文把脖子后面和脸颊上的汗毛也刮了刮。剃完之后,志文又洗了一遍,所有的碎头发全部冲进了池子里。为了防止感冒,巧玲给志文用吹风机吹干净了头发,把围在脖子上的毛巾一抽,等着客人评价自己的手艺。志文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特别的精干,还年轻了许多,对巧玲的手艺是竖起了大拇指。从口袋里爽快地掏出一块钱,递到了巧玲的手中,然后潇洒地转身回家了。
来到巷子里,梅禧还和两个姐姐玩的热火朝天,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亲爹就在旁边看着。志文就转身回家,发现彩凤在掰豆角,看来今天中午又要吃焖面了。由于秋季天干,人很容易缺水上火,志文端着一茶缸橘子粉水来找儿子。三个小朋友年龄差得不小,但是能玩在一起,志文真怀疑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志文从口袋里掏出五块水果硬糖,给了梅禧一个,剩下的作为奖励分给了娟娟和冬梅。志文圪蹴在地上一手拉着儿子的衣领,一手端着茶缸看着儿子把水喝下去。梅禧刚开始是拒绝的,直到看清里面加了橘子粉,这才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志文忍不住就想笑,看着儿子说:“慢点喝,没人和你抢,小兔崽子喝水跟驴一样。”
眼看到了饭点,三个小朋友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彩凤刚才只顾着低头掰豆角,现在才发现志文换了一个精干的发型,不由的夸起:“你看理个寸头多好看,显得人也精干了。以前留着长头发和二流子一样,睡醒了就像个鸡窝。”志文不知道媳妇这话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但都挺受用的。为了拴住儿子,他给梅禧打开了电视机,然后赶紧帮媳妇干活儿去了。
今天的午饭特别准时,铁锅闷出的豆角焖面也特别的好吃,因为锅里的面条全部是彩凤一下一下反复擀出来的。志文把捣好的蒜泥配上陈醋调好,排排场场地给媳妇把碗端到小饭桌上,当热腾腾的焖面被浇上蒜泥,顿时香味扑鼻。志文觉得还不过瘾,又翻出了一根青尖椒干啃着。
三口人,吃着三种不同感觉的焖面。由于今天的焖面有些干,一家人又喝着不同的饮品。彩凤最近有些上火,喝的是用蒲公英泡制的茶水,志文泡的是附近村上的大叶茶,小梅禧喝的是爸爸刚刚他准备好的橘子粉。这个季节,豆角的味道是最美味的。小时候,志文的老家都喜欢用它来做吃焖面了,当年他十四五长身体的时候,能吃上满满两大碗焖面。还好梅海旺在矿上上班能多挣点,不然家里真被这半大小子给吃穷了。
吃过饭,洗罢锅,三口躺在乐悠悠的,梅禧躺在爸爸妈妈的中间闹了一会便安静地睡着了。志文看着窗外的树枝,在幻想未来自己的生活会变成啥样。而彩凤则在惦记自己考试的成绩,不管是好是坏,都希望它能早点公布出来,自己到底会被分派的哪个地方工作,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蹄表“咔哒咔哒”响着,渐渐把小两口也催眠了。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醒来时已经两点,志文起床给母子俩往杯子里添满水,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茶叶。茶叶水还没喝完,志文这个直肠子又有了尿意,他出门拐个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尿了一泡。回来家,他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寸头还真的挺英俊。
人逢喜事精神爽,志文感觉今天精力特别旺盛,等母子俩睡醒以后,他带着儿子去广场玩滑梯,彩凤则留在家里继续打毛衣。走在小路上,医院里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尽,几乎将铁道旁的道路铺满,木料场内不断传出锯木头的声音,看来最近井下用料比较紧张。
彩凤醒来后一个人在家没事做,就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给梅禧织新毛衣。别看彩凤年纪不大,但是织毛衣的时间可不短了,上五年级时就跟她娘学会了织毛衣,从小垫子到罐头瓶套,从手套、帽子再到毛衣、毛裤,学校还没毕业就能练就了一双好手。由于彩凤家里兄弟姊妹也多,基本上毛衣都是用旧毛线和新毛线掺和到一起织的,即使结了婚以后,志文的毛裤还是由梅禧的旧毛衣拆了再添点新线织成的。
就在彩凤打毛衣的时候,恰好娟娟妈从外面买酱油回来。上次娟娟妈就想找彩凤学怎么钩花,这次总算是被她逮到了。娟娟妈放下酱油,赶紧搬上板凳找彩凤,彩凤热情地教她怎么用钩针钩出花样,用多粗的毛衣针打出来的毛衣暖和还有型,反正女人的世界里,她们对毛衣的痴迷程度就像男人对喝酒一样。彩凤耐着性子一针一针地教,挽哪根线,从哪里穿过去,怎么用钩针怎么钩过来,这些都讲的十分清楚。可娟娟妈当下能听懂,轮到自己上手操作的时候又癔症了。彩凤干脆用一张纸把步骤一步一步写出来,再给她搭配了一张草图。看到彩凤这么热心了,娟娟妈没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拿着东西回屋里消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