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善道教主(2 / 2)
龙口岭,实际上是夹在两座南北平行走向的绵绵山脉之间的山涧,但地势奇高,自山涧中涌出滔滔激流,滚滚而下,出口处横向建有高耸坚固的石坝阻住水流外溢,乍一看以为是瀑布,落到下方的平原后,便沿着数个沟渠继续冲向一望无垠的广阔农田。
从远处望去,更似一条巨龙张开巨口,喷出的一串水柱一般,故由此得名。而此水名唤濉流,乃是当初苏仪向沂国境内穿渠灌溉时,从南面的淮水引来。
此处山势险峻,岭上筑有营垒,石坝两侧都有陡峭的石阶通往营门,而两边营门之间则建有悬桥在水上凌空相连,上边插有汉旗飘扬。
众人到得岭前,跳下马来,留下数人看守马匹,余人皆随荆采之后拾级而上。到得半山腰时,北水使便趋步冲至最前,朝着山上叫道:
“汉军弟兄们,请通禀徐中尉,就说善道教的北水使又来了!”
山上有人高声回应:“请稍等,我等即刻进去通禀!”
半晌,寨门方才微微闪开了条缝,下来两名汉军将士,前面一人黝黑瘦削,精明饱满;后面一人则相貌堂堂,雄壮威武。
荆采道:“今观徐中尉手下将士的精神面貌,便知此人治军有方,营中士气高昂,不易对付。”
北水使道:“前面之人是他营中都伯,名叫方冲!”
西金使道:“都伯乃百夫之长,放在阙廷汉军中是芝麻大小的官职,而在此处,却已是不低了。”
方冲识得北水使,过来见完礼,道:“北水使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
北水使上前低声道:“请禀告徐都尉,就说是善道教荆采教主亲自前来拜访!”说完,悄悄指了指荆采。
方冲闻言,望了荆采一眼,忙道:“请诸位稍等,我即刻上去禀报。”言罢,带着随来军士匆匆跑回山上。
不多时,营门大开,冲出数十名汉军军士,跑下石阶,在两旁站立,目不斜视,接着又闪出许多营官,也是迈着整齐的步伐,沿阶而下。
北水使低声道:“为首之人便是徐中尉,徐干!”
荆采目光转了过去,见徐干盔甲鲜明,魁伟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矜严有威,赞道:
“沂王手下竟还有此等人物,不输卫羽,难怪委以如此重任!”言罢,带着众人迎上前去。
双方在中途而遇,北水使道:“徐中尉,半日之内两次上门叨扰,还请见谅!”
徐干微微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荆教主在哪里?”
北水使忙闪向一侧,躬身道:“这位就是敝教荆采教主!”
徐干与荆采皆是目光炯炯,相互对视片刻,荆采哈哈大笑,道:“久闻徐中尉精明强干,年轻有为,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干亦是笑道:“闻得荆教主已到王城半年有余,徐某一直想登门拜访,一睹风采,可惜没有沂王亲允,无法得以脱身。不料,今日竟反倒有劳教主上山来见徐某,实在失礼之至,还请海涵。”
“徐中尉莫不是暗怪荆某来得晚了吧!”荆采笑道。
“岂敢!你我且上山去详叙如何?”徐干道。
“那再好不过!”荆采道。
众人入得营门,荆采忽道:“久闻龙口岭气魄辉煌,山势雄伟,适才在山下已有所领教,着实震撼。此刻到得山上,能否有劳徐中尉带领我等再领略一下顶峰视野?”
“荣幸之至。荆教主,这边请!”徐干将手向左侧悬于空中的高桥一指,陪着荆采迈步上去。
“此处向山下望去,真是气象万千!”荆采赞道,但见正前方无垠的绿野波浪起伏,如同无边大海,尽头之处的王城在朦胧云雾中时隐时现,更似蓬莱仙境;低头俯视,脚下的飞流,激射而出,直落地面,化作数道银浪,尽情贯入田间,当着是一泻千里;左右两侧,各有山峰,劲风如怒,驱动万山松涛;转过身来,才知天外有天,身后一山更比一山高,抬头仰望,眼前层峦叠嶂,群山突兀,另有滔滔之水自其间汹汹直下,恍若从天而降,与之相比,自身所处之地,竟是丘陵山坡。
徐干道:“濉流貌似山泉,实则不然,乃是淮水之分流,所经山间,艰阻险绝,高低落差巨大,故方有此等气势!此间原本只是山林,当年苏仪先生帮助沂王治理沂国时,献策将淮水引致此处,再穿渠灌溉农田,造福一方,才有沂国之今日!”
荆采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苏仪先生,真是当世高人!既有高山,又有高人,何愁大事不成?”
徐干道:“话虽如此,但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坝既能造万福于民,同时也是危民倒悬之祸。荆教主请看!”伸手一指脚下一道道巨石,道:
“这些巨石,坚固无比,既是此桥之墩,又是拦河之坝。上游之水,汪洋恣肆,浩浩荡荡,汹涌灌下,如无此坝拦截控流,就会肆意冲入前方平原,顿时化作洪水猛兽,铺天盖地而下,瞬间及目滔滔,适才所见的所有农田,甚至王城,悉数都将尽被吞没,无一幸免。故此,沂王才调集境内最为精锐之师,驻防于此,拱卫此坝安全。徐某不才,承蒙沂王赏识,被委如此重任,沂国境黎民百姓之命,尽悬我手。真是夙夜震畏,不敢荒宁啊!实不相瞒,徐某到此后,就片刻不曾歇息懈怠,更是一日不曾回家!”
荆采道:“徐中尉之难,荆某岂能不知?今日到此,就是特为此事而来,希望能分得徐中尉之忧。”
徐干道:“北水使已来数次,传达贵教之意。徐某已悉数知晓,并也委托他将我意反馈回贵教。今日教主亲来,再提此事,不知是此前徐某未曾表达清楚,还是教主另有高明之策?”
荆采道:“倒并非有甚高明之策,只是尚有数事不明,还请徐中尉当面赐教。”
徐干道:“岂敢,教主过谦了!不过,有什么事,倒是不妨请将当面,只要徐某能答,必定知无不言。”
“那就好!”荆采道,“善道教传至沂国,已有时日,深得百姓拥戴。无论沂王还是苏先生,也都甚为器重与信任,两家互促互进,不分轩轾。沂王但凡遇到难处,善道教也都不遗余力,排忧解难。适才,徐中尉自己也说,自来龙口岭,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我教闻之,有意稽疑送难,以解沂王之忧。故此,在此坝之侧,加筑壁垒,以增强防守厚度与力量。如今东、南、西三面皆已竣工,就待与北面徐中尉之营相连互通,融为一体。一旦营坝有事,瞬间便可获得三面驰援,可谓一劳永逸。此等万全之策,不知何故,却被徐中尉一次次断然拒绝,荆某实在不解!”
徐干道:“贵教美意,徐某焉能不知?但仔细想来,也只能心领。拱卫此坝之责,乃是沂王亲授,并任由徐某尽选军中精锐,钱粮优供。而徐某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时至今日,对此间情境,已是了如指掌,布哨巡防,守卫监察,亦已得其要领;与营中将士合心合力,士气日趋高涨,不辱沂王使命,自感亦能绰绰有余。故此,就不必再惊动贵教大驾,劳民伤财,徐某实在于心不忍。”
“徐中尉此言就未免过于客套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周密谨慎永远都不为过。尤其如此间之坝,进则如民之福祉,逆便是洪水猛兽,危机无处不在,隐忧无时不存。以徐中尉区区一营之兵,如何能应对得周全?不到之处,自有我善道教补上,双方齐心协力,共保一方平安,徐中尉又何乐而不为?”
“兵在精而不在多!守坝汉军,每个人皆由徐某精心挑选,可谓百里拔一,来到此间后,又经多次复验,稍有不合用者,便遣送回家,所留者均为可信可用之佼佼者!此外,全营官兵,对外尽皆守口如瓶,包括徐某在内,驻守何处,做何公干,家中亲朋好友,俱不知晓。所以,龙口岭水坝,逐渐鲜为世人所知。”徐干道,“而贵教人多势众,遍及各郡国,来源纷杂,这恰恰是徐某防御此间策略之大忌,反而凭增隐患。故此,教主好意,徐某心领,但贵教要求,请恕实难从命!”
“如此说来,徐中尉还是不信任善道教与荆某?”
“正是!”徐干回答得干脆利索,道:“尤其是近日来,贵教在东、南、西三个方向日夜修筑壁垒,不但与徐某营房起不到犄角之势,反而倒似插在徐某背后的三支利剑。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倘若与贵教壁垒连通,虽然徐某信得过荆教主、北水使,却信不过南火使、东土使、西金使及其手下来自五湖四海的教众,即便荆教主可以作保,也只能一时,将来贵教更换教主或诸使,则难言他们尽如荆教主一般心思,而此坝却恒久立于世间,如果因此易手,实非楚地百姓之福。”
荆采知他未把话说透,还是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道:“如此说来,此事竟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了?”
徐干道:“荆教主随时来,徐某随时欢迎,但此事实难从命!还有,下次教主如果再来,请轻车简行,最好随从莫过两人。否则,徐某也会为难。”
荆采“哼”的一声,道:“告辞!”不再多言,拂袖而去,不再向徐干营中多望一眼,径直趋步奔向寨门。
北水使等人站在桥头,适才还见两人对着高山流水还指指点点,似乎谈得甚为投机,正在心中暗喜,此刻却忽见荆采转过身来,面沉似水,袍袖一甩,昂然离去,俱都不由一惊,知道不妙,连忙追了过去。
徐干也不挽留,当即命令军士打开寨门,让客人自行下山,也不遣人相送,而他自己,则径直转身返回大堂。
荆采怒气冲冲,在下山路上,叫过杨仁、范羌二人,低声道:“你等可曾记住徐干模样?”
“记住了!”二人答道。
“可曾找到潜入他营寨的路经?”荆采问道。
“上山只有他营前石阶那一条路,断无私下潜入可能,必须另辟蹊径,从他营寨背后的山上再想办法。”范羌道。
“确实需要探察他营寨背面虚实。”杨仁亦道。
“既然如此,趁着四方使都在,那我等此刻就去!”荆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