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深策奇(1 / 2)
“我如何会遇到你?或者反过来说,你又会如何遇到我?至今我与你一样,也是满头雾水!”徐娆道,“你走后不久,苏仪便来找沂王要盟单,沂王这才想起盟单还在宫中,于是就回房去取。找不见后,便大发雷霆,要拿宫中所有人是问,苏仪劝他冷静并趁机把怀疑矛头指向你,还说你必定在宫中有内应。我知道早晚会被他识破,索性一宿未睡,次日天不亮就溜出宫来。可到得街巷之中后又无处可去,正在闲逛思虑对策之际,忽有一人从身边走过,低声道‘郑司马已经备好车乘,在西门外十里的柳树下,卫令正在那里等你’说完,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卫羽眉头皱起。
“你不用急,急了也没用,因为我也在懵懂之中。”徐娆道,“原来一切尽在郑司马预料之中,于是我就迅速来到西城门外十里,郑司马诚不欺我,果有故人在此,只是躺在车内,动弹不得,已是奄奄一息。但我上得车来观察时,你的伤口却已被包扎齐整,盟单也还在身上,另外车中还放了这套车把式装束、斗笠、膳食、饮水,以及一些盘缠。这郑司马真是细致,只是为何选我这弱女子前来送你去京师,又为何不当面对我说明,却是令人不解?”
卫羽听完,放松了许多,暗道“昨晚若不是贾鸣,我必已遭擒!而这位贾鸣,很有可能就是郑异所遣。将我救走,包扎伤口,放进马车中并送至城外者,应当也是他所安排。不过,他为何不留人当面嘱托,确实是令人费解!而且,他在我府外另派人来接应并不稀奇,但他又是如何能够预先知晓我必定会从后花园墙上逃脱?”
夜幕已降,卫羽伤势过重,行动不便,且容易引人猜疑,徐娆不敢投宿,只得在野外树下寻得僻静之处,服侍卫羽吃饱喝足,躺下后自己方才在车内角落内斜靠着车壁对付一宿,她身材娇小,体态柔软,故此虽然是两人同宿一车,倒是不觉拥挤。
卫羽平素不近声色,此时此景,实是迫不得已,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荒郊野外,皓月悬挂,空气清新,那徐娆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不时窜入卫羽鼻中,异样之感油然而生,不免心中一荡,却又引起胸前伤口作痛。
第二日,卫羽身体略有恢复,已能翻身与轻微活动,偶尔还可说上几句话。
“真是壮如蛮牛,这么重的致命伤,不到两天就如此轻松的度过险境了。”徐娆道。
此时,车帘已经撩开,她坐在前面赶着马车,从后望去,虽然身着粗布长衫,戴着斗笠,却难掩曼妙身材,一举一动,依然婀娜多姿,后颈肌肤更是雪白如玉。
第三日,卫羽已能坐起,并不时可与徐娆攀谈数句。当谈及最后在后花园那一幕时,徐娆惊得一身冷汗,道:
“他们为了抢回盟单,竟然不惜杀人!不知贾鸣现在处境如何?只怕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但若不是他关键时刻突然倒戈,多半你也难以逃脱。”
卫羽道:“是啊,不知此人是什么来路,我怀疑与郑司马有关!他很可能让你与甘英来王都找我的同时,还另外派人潜入善道教,查访盟单下路。”
“定是如此,他行事可真是周密!”徐娆道,“你可与我兄长徐干相熟?”
卫羽道:“他也是性情中人,曾经与我在一起共事,甚是投机。但已有一年多没见了!那日才从沂王口中得知,竟被另外委以重任。”
“不知什么重任?连你都不知晓?难道沂王竟信不过你?”
“那倒不是,他知我与善道教素来不睦,而那件重任应该与善道教有关,故此就没差遣我。”
“你何以与善道教有嫌隙?”
“早年我曾参加过善道教,跟随他们反叛,后伏波将军马援前来征讨。我才终于看清楚善道教原来是蛊惑人心、欺世盗名的邪教,由此迷途知返,加入了伏波军!”卫羽道。
“原来你还参加过伏波军!那这次到了京师,可以把盟单交给他们。”徐娆道。
“伏波军已经被先帝裁撤,这份盟单必须要直接交到陛下手中。”卫羽道,“我已想妥,到京师后打算先去面见信阳侯,请他进宫呈交陛下!”
书房窗外,便是花园。
郑异命人打开窗户,将案几挪至窗下,把堆积如山的简牍置于两侧,将手中之卷,摊铺在桌面上。
这样,房内风雅与室外清幽通为一体,每日里便可在忘情于书中妙趣的同时,也可寄神于园中的绮丽叠翠。
“听闻郑司马连日来展卷研读,广收远括,手不释卷,不知近来所阅何书啊!”苏仪人未至,爽朗的声音已自院外传来。
“《诗》!”
郑异边作答边起身,迎至门前,“多谢先生派人给郑异送来这些书籍。”
苏仪施了一礼,道:“《前书》鲁人申公受《诗》于浮丘伯,为作诂训,解释其义,是为《鲁诗》;齐人辕固生也曾经解释《诗》,是为《齐诗》;燕人韩婴所解说的《诗》,则为《韩诗》。不知,郑司马此刻所独,是哪一家的《诗》?”
“苏先生真是学行高明,周览古今。”郑异赞道,“不过,还有一家之《诗》,先生不会不晓,为何故意漏之不提?”
“郑司马指的是赵人毛苌《毛诗》吧?所谓书理无二,义归有宗,此家没立博士,故不被世人所道。”
“文士诗心当与万物相感相知,虽立尺寸之柄,亦可神游八方。心有雅趣,万物皆诗。不才此刻所研读者,正是《毛诗》。”郑异笑道。
“人生在世,大抵皆如苏某这般,难以脱离尘俗。唯郑司马清白异行,还能心存此等雅趣,敦悦道训,难怪物来有应,事至不惑。当真求之远近,少有畴匹啊!”苏仪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苏仪既然难脱尘俗,就不免还得问难。”
“苏先生但问无妨。”郑异道。
“实不相瞒,郑司马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孤身前来王城,将自己陷于危地,进退不得,内不能探察沂国虚实,外不能联络阙廷,此策苏某不明所以,困惑数日,直到最近方才看出些端倪,虽然似拙实巧,但又如何能瞒得过苏某?用此等伎俩,郑司马未免有些轻敌,视生死为儿戏了吧?”
“但不知苏先生已瞧破哪些端倪?”
“不战而屈人之兵,干戈载戢,确为善之善者!但若想仅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沂王服从阙廷,助力筑渠,放着苏某在此,如何能令郑司马轻易好梦成真?”苏仪道。
“莫非沂王又变了卦?”郑异道。
“此时沂王抗拒阙廷之心,已是坚如磐石。”
“这如何可能?那日,沂王已是心境澄明,拱手自服,斩去案几一角,誓言据其道德,以经王务。”郑异道。
“不错,确如郑司马所言。那日郑司马走后,苏某苦口婆心,用尽良言,也未能劝得沂王回心转意,只能另辟蹊径,方才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