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说沂王(1 / 2)
“沂王正在犹豫不决,此时刺杀龙舒侯岂不是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么?反而把他推向阙廷那一边,将我等视为寇仇!更何况龙舒侯与郑异之间本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并不会影响大局。”苏仪道,“倒是卫羽,近来虽然貌合神离,但毕竟是与沂王同生死共患难过,他对沂王忠心耿耿,而沂王对他的信任也没有丝毫减退。之所以出现分歧,根源还在于对阙廷与善道教的态度。卫羽不反阙廷,对善道教不满;沂王恰恰相反,不满阙廷,扶植善道教。因为善道教目中只有沂王,至高无上,并无阙廷,深得沂王之心。”
“那就是说,这些年来,卫羽的本色倒是丝毫未变,而潜移默化被改变的只是沂王?”荆采道。
“让沂王在不知不觉中为我所用,着实不易,终于没有枉费这些年的心机啊!”苏仪叹道,“所以,切不可做出错误预判。我意是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让新来的杨仁等三人去碰碰卫羽,令两方互相试探一下,若任一方与郑异伏有预谋,当即斩立决,杀无赦!”
“妙计!只是当下卫羽闭门在家,很少去宫中,这良机却是不容易觅得。究竟当如何向他发难,还需要费一番心思。”
“只要那一男一女确是郑异所遣,卫羽必然会有所行动,从而势必露出破绽,良机自然不期而至。”
沂王宫中,沂王正与郑异对坐。
“郑司马来到王城已经数日,本王今天方才抽出时间得以会见,切勿见怪。”沂王道。
“岂敢!我也正好清静几天,借机滋养精神。汴渠工程浩大,须得凝神聚力,方能完成最后一击啊!”郑异笑道。
沂王眉头一皱,道:“淮水河汊密布,这汴渠工程必须要经过我沂国么?其实,若走淮国也是一样啊!”
郑异道:“当前汴渠的施工方略,乃是王景历尽艰辛、耗费数载方勘察得出,路途最近、时间最短、耗力最少、花费最省。陛下也是权衡多日后,才下的最后决心!更何况,此刻工程已至济国,沂国是入淮必经之路,若再绕道其他郡国境内前往淮国汇入淮水,这个新的路径尚需王景重新勘察,然后再制定工程方略,数十万劳力停工等待,如此下来,势必事倍功半,整个工程量与耗费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啊!”
沂王叹道:“郑司马之言不无道理,只是这工程一旦进入沂国,势必境内民怨鼎沸,乱则生变呀!”
郑异道:“即便民怨,充其量也就一隅之地,数月而已,过后便可平息;但若就此废弃,则所有大汉子民都要继续遭受河水涝灾,永无宁日!”
沂王面色一沉,道:“郑司马是笑我目光短浅,夜郎自大,只知沂国,不知阙廷么?”
“绝无此意!郑异所言句句都是切悫之言,请沂王慎重思之!”郑异道,“不知在沂王看来,陛下力推汴渠工程,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这?”沂王顿时被他问住,此事确实未曾想过,所以也就从未冷静思考过。在内心深处,也明明知道这项工程如果修毕,必能兴利除弊,造福天下的大汉子民,但实在不知自己却为何会从心底排斥、抵触?遂问道:
“何为公心,何为私心?”
郑异道:“公心,便是一心为国,为天下子民,不计较个人安危得失;私心,则是一意孤行,籍以树立个人权威,不顾百姓死活,不惜祸害天下!”
“以郑司马看来,陛下此举,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沂王问道。
“在推行汴河工程之前,陛下曾召见过我,并与我展开过激辩。虽未将我说服,但能看出来,此举着实是出自公心,其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郑异道。
“哦,郑司马亦与陛下争辩过?不知都争辩了些什么?又何以断定他并非出自私心?”沂王问道。
郑异道:“当时,先帝刚驾崩不久,人心尚未稳定,北境匈奴虎视眈眈,动辄前来袭扰,杀害我大汉吏民。陛下召我觐见,却提出要修筑汴渠。”
“是啊!此时修筑汴渠,诸事都不具备,不知郑司马如何劝谏陛下?而他却又何以要固执己见,反倒说服了郑司马?”
“我当场就提出疏浚汴渠之事应当缓办。陛下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凡事当以筑牢根基为上。故此,劝他首先加强北境边防,汴渠工程固然势在必行,但二者须分出主次先后,毕竟以当前国力,只能从中选一。然而,若先选后者,须将举国之力尽皆倾注于汴渠两岸,其间若匈奴乘机来犯,大汉将何以拒之?”
“郑司马所言极是,既是为国,也是为了稳固他的大位,而且事后形势演变确实也如你所料。但不知他当时如何作答?”沂王问道。
“陛下情绪激动,直言先帝曾经数度想修筑汴渠,为民解忧,皆因群臣对此工程争议极大,难以判断清楚利弊,从而不得不暂且作罢。如今上天赐给朕旷世难遇之治水奇才王景,历经数年勘察,终于断定此工程可为。”郑异道。
“仅凭王景一人之言,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破土开工,陛下如此意气用事,不怕招致天怒人怨吗?”沂王问道。
“恰恰相反,令陛下最后下定决心者,正是天意!”郑异道。
“此言怎讲?”
“当时恰逢洛阳连降数月暴雨,黄河上游堤坝被冲毁数段,京师之危更甚于边境。由此可见,汴渠工程,势在必行,这既是先帝之意,也是陛下之意,更是天意啊!”郑异道。
沂王道:“接下来,他就不计后果,一意孤行,而郑司马又阻止不住。于是,汴渠工程便强行开工了?”
郑异道:“正是!足见陛下此举,绝非出自私心。汴渠工程浩大,若有异议只能在事前进行商讨,一旦工程展开,就切不可再左右动摇,只有万众一心,全力以赴,力图早日达成筑渠之初衷。”
沂王道:“由此,郑司马就提前赶来各属国勘察,希图得到全力支持。还让本王出城十里空等一场,颜面尽失?”
郑异道:“当时,实在出于无奈!因为不幸被郑异言中,匈奴来犯,边情紧急,郑异又不敢违抗诏令。”
沂王道:“本王此刻已经理解郑司马的苦衷。而且,匈奴来犯,措手不及,陛下就想出和亲之策,逼郑司马出塞远赴匈奴龙庭,前去面议。事后,却又不惜让郑司马来背负这个屈膝求和之名。本王所说,可是实情?”
“沂王所言,并不尽然!”郑异道,“当时,是匈奴先遣使节前来洛阳,主动提出和亲。故此,陛下才紧急召我回京,遣派出使龙庭,实际是以商谈和亲为名,前去刺探匈奴虚实,看看那栾提蒲奴单于及其身边的臣僚究竟都是何等人物,是否真正怀有问鼎中原之狼子野心?”
“那后来,不还是把关雎公主送出塞去和亲了么?若不是他计议出错,一意孤行,强制修筑汴渠,徒耗国力,大汉又岂能惧那匈奴半分?”沂王厉声道。
“其实,陛下已做好或和或战的两种准备。若关雎公主不愿出塞,便亲率举国之军御驾亲征,与匈奴做出殊死一搏。然而,关雎公主深明大义,主动要求出塞,愿凭一己之力,化汉匈两家的干戈为玉帛,以免世间生灵广遭涂炭。故此,才有后来郑异护送公主出塞之事!”
“哦,竟是关雎公主主动应允,并不是传言的陛下强行逼迫?”沂王问道。
“不错,陛下并未半分强迫。”
“原来竟是这样!本王倒是错怪他了,本以为君临天下,高高在上,目中只有万里江山,而兄妹亲情与民间疾苦,他都已看不到了。”
“不知沂王此念缘何而来?修筑汴渠、遣妹出塞,不都是为了世间多一些安乐,少一些杀戮么?和亲之策,乃是匈奴提出,是否应允,还需听从公主本人意见,这难道是不顾兄妹亲情么?”郑异道。
沂王默然不语。
“对待诸位王弟如何,沂王自幼便追随陛下,别人不知,难道沂王还不知?”郑异道,“这次,济王谋反,差一点便击溃阙廷大军,毁坏筑渠大计,激起海内混战。此等逆天大罪,按照汉律,自是定斩不饶。可陛下给予的惩处仅仅是削除五县,其余依旧。如此宽容,着实出乎世人所料。”
“郑司马此言差矣!陛下之所以对济王法外开恩,皆是因为本王向阙廷捐出三十四匹黄缣白纨,方救下济王之命,这也是回报他当年赠我百匹骏马之恩!”
郑异微微一笑,道:“不知大王何以知晓奉黄缣白纨便可救下济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