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激辩战和(1 / 2)
田虑道:“莫非你上次未能去成幽州,心有不甘?”
郑异笑道:“真是聪明睿智。眼下,丘林游还在京师候命,我走不开,但幽州之事甚是放心不下。故此,想烦劳你代为走一趟。”
田虑道:“郑司马派遣,必无小事,但请吩咐。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悬在心中,想先请教明白,免得日后闹心。”
“何事?”
“就是那日令我与卫戎中途拦截信使之事。你何以知晓须卜水必定会遣人前往北匈奴?”田虑问道。
“那日,须卜水斩杀丘林游之意甚为坚决,即便在栾提苏单于面前亦是如此,足见平日里他在族中说一不二,众人对其言听计从,不料却被廉郡守当众强行阻止,明显怏怏不快。此类谋士,最忌者,即为此也!况且,他未能阻止住大汉与北匈奴修好,必觉南匈奴已是岌岌可危,自然萌生异志。这种事在此之前,时有发生,故此不得不防。”
井然听得满头雾水,郑异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述了一遍,方才清楚所以然。
井然与田虑走后,一连数日,郑异都闭门在家。
除了井然,其他客人一概不见,直到一日,来了一位不得不见的人,他才不得不见。那就是明帝身边的中常侍,前来通知他入宫觐见。
当郑异步入云台殿时,明帝与赵熹、宋均、邢穆等重臣已在议事。
太尉赵熹对郑异道:“适才,我等与陛下商议过,度辽大营一事,已经定下,擢升云中郡都尉吴棠为度辽将军,令其尽快赶往五原,并从京师五校营抽出一千名突骑,编入度辽大营;此外,阙廷颁布诏令,天下死囚愿前往度辽大营充作戌卒守边者,可免死罪,视同普通边塞汉军将士。”
郑异道:“陛下明鉴,度辽大营举足轻重,如此一来,北境便多了一道抵御匈患的稳固门户。”
邢穆道:“另有一事,或许要出乎郑司马意料。”
“不知所言何事?”
“昨日,北匈奴又遣派一位名叫须卜河的匈奴使臣来到京师,申明前番云中郡前的那次汉匈大战,乃是匈奴左谷蠡王栾提南不服龙庭命令,私自率军挑衅所引发,命丧当场,系其咎由自取,并正式为此代表栾提蒲奴单于向大汉陛下道歉。同时,希望不要对此前所议的和亲、互市之事,有任何不良影响。”邢穆道。
郑异听完,转向明帝道:“对匈奴的这个声明,不知陛下何意?”
“陛下之意是鉴于匈奴一再表达诚意,大汉不可出尔反尔,既然迟早都要践行承诺,与其晚行,索性不如早行。”邢穆道。
“不可!”郑异刚将这二字脱口而出,便觉不妥,但话已说出,自是不可挽回,就听明帝道:
“此乃朕同三府、邢令、井大夫合议过之事,郑卿竟觉不妥?”
“正是!”郑异从来不喜懊悔,索性就此直抒胸臆。
“却是为何?”明帝问道,众臣也一起望向郑异。
郑异道:“臣始终认为北匈奴一再提议和亲、互市,乃是一石二鸟之计。其目的不外乎还是想离间南匈奴与大汉的关系,并绝了西域三十六国对大汉之念,坚定他们对北匈奴的仰赖之心。同时,大张旗鼓宣扬与大汉和亲,炫耀给周边的邻居和敌人看,让西域诸国中欲归化大汉者狐疑犹豫,局促不安,而使那些怀念中原故土的人对大汉彻底绝望。前番,我一到北匈奴龙庭,他们便怠慢无礼,倨傲自大。如今要送公主出塞完婚,匈奴人定会自以为诡计得逞,他们大臣中的持异议者更不敢再言。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南匈奴龙庭势必动摇不安,乌桓必生背离之心,而南匈奴又久居汉境之内,熟知地理人情,一旦背叛滋乱,立刻就会变成尾大不掉的边害。幸亏,陛下英明,同意设立度辽将军,以扬威北方,形势尚可稳住,但和亲之举,臣仍是以为万万不可。”
“如此说来,莫非世间众人皆醉,唯卿一人独醒?”明帝冷笑道,怫然不悦。
“倘若公主出塞,不仅正中匈奴下怀,而且会令不明陛下苦衷的朝臣深感耻辱,反对之声必将一浪高过一浪,举国群情激奋之下,若再被人趁机加以利用,只怕陛下就将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啊!”
“此乃朕与几位重臣反复磋商、深思熟虑之后方做出的决策,难道竟不如你一人所见?既然你如此自以为是,朕就赐你一个展露才华的良机。这次送公主出塞前往北匈奴龙庭的使臣,非你郑异莫属,以免埋怨朕不识人才!”
“陛下!”郑异大惊,道:“臣此前奉命出使北匈奴,到了龙庭后,单于栾提蒲奴令臣行大礼跪拜,但臣坚持不允,为此单于愤恨不已,还派兵将臣围困,逼迫臣屈服。如今,若再让臣去龙庭,必遭他二次凌辱。臣真是不忍持着大汉使节对着身穿毛裘的异族叩拜。此次,一旦他们要用强再逼臣跪拜,那必将有损大汉尊严!”
“之前为何不见你提及此事?”明帝道,“显然是为不想再往匈奴所编造的托辞。越是如此,朕的决心就越加坚定,此行出使,绝不另派他人,非你郑异莫属!朕倒要看看你适才在云台殿上大庭广众下对朕之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
五原城南近郊,一支汉、匈混合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上。说是荒野,实际上却是只“荒”不“野”,四周到处都是正化着冻的雪地,一片苍茫中现出了越来越多的点点块块的黑斑。
他们从京师洛阳已经出来二十多天了。
“春季已到,阳光普照,但似乎却比上次来反而更为寒冷了。”郑异向丘林游说道,口中不时吐着白气,脚下松动变软的土地被漫长车队的马蹄踏拓得碎裂泥泞,不时发出“咯吱”之声。
丘林游道:“在我看来,冬天并不是最冷的时候,真正的严寒,就是现在!”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前方吹来的冷风越来越刮面刺骨了。”
“要是受不了,你就是躲进马车里去,像你们的公主一样。我是匈奴人,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比这还要冷得多的天气,都见过。”丘林游笑道,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漫长的车队。
他带来的匈奴亲兵在队列最前,毛裘皮甲,人高马大。
后面是大汉的羽林军,棕红的盔甲,炫目的长戟,绛色的汉旗,整齐划一的队形。
接着则是关雎公主的辎车,雍容华丽,宽敞精美。
最后,又是羽林军马队与一辆辆满载嫁妆与财帛的辎车。
“你们的公主真是尊贵神秘。直到现在,我这个代表单于不远万里前来迎亲的使臣,竟然都没有见到她的尊容。”丘林游笑道。
别说他,即便是郑异,此刻在脑海中她的模样都已经非常模糊了,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冷飕飕,寒意袭人,特别在此冰霜雪地之上,更不宜多想。
更何况,之前曾在东宫见过两次面,但当时都是匆匆忙忙,心事满怀,又在俯首施礼,故无暇也无心细看。
但自一同从京师出发后,作为此行一干人的总管,他曾求见数次,以便安排她的衣食冷暖以及商讨进入匈奴之后诸事,但每当她随行的贴身宫女穆姜与媛姜请示过后,总是回复同样一句话:
“公主正在休息,吩咐郑司马可便宜行事!”
郑异只道她远嫁异族他国,别离故土,此生恐再难返回,一路悲楚忧郁,故就不再前来打扰。
眼看临近边郡五原,城上汉旗已清晰可见,郑异遂吩咐就地安营,身边的丘林游、卫戎、甘英等人就各自去扎营帐了。
郑异亦安顿下来,刚生好篝火,度辽将军吴棠就带着亲兵出城来访了。
二人见过礼后,郑异道:“将军何以在五原城中,度辽大营不是设在北面的曼柏么?”
吴棠道:“不错!曼柏之地适于屯田驻军,既可侦视外族,又能自给自足,但在此之前,须当修建营垒,而所需之物,还需在五原郡中筹措。”
“明白了!”郑异道。
吴棠又道:“我知道郑司马之所以决定在城外过夜,是因为随行队伍中有一些匈奴军人,不便让他们看到我大汉修建度辽大营的迹象,以免节外生枝。但是让公主的千金之体在这荒野之中露宿,未免就太委屈了。城中已安排好堂舍,就让她入内安歇吧!”
郑异道:“不知她是否愿意,且派人先去问问。”接着就吩咐身边的亲兵,前往公主处禀告。
关雎公主乃是明帝亲妹,衣食住行俱都非同小可,吴棠见他竟如此随意,甚至漫不经心,颇感诧异。
却听郑异道:“自上次云中一战,击毙敌酋栾提南,近来对面的匈奴可有什么异常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