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1 / 2）

我叫他老头，

急了还会喊他老不死的。

关于我叫他老头，在我的印象里，

这个称呼似乎就像是叫妈妈一样自然。

老头，永远留着板寸，白发居多，

络腮胡子也永远刮不干净，

他脾气暴躁，脾气倔的如同老牛一般。

这个样子的一个人，

似乎跟文化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却是十里八乡文化最高的人。

那时候，他差一点就上了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

举村都欢腾，

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那可是未来的大学生！

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

可老头怎么也没想到，

天意弄人，大学梦破碎了，

就破碎在一封大字报上。

一封就贴在镇政府的大门上的大字报，

它讲述了一个富农的孩子即将坐于大学的高堂，

而下层穷苦贫农的孩子却在放牛赶羊。

语气里面的愤恨，

就像是入学名额是从他孩子头上夺来的，

据说，县长的桌子上也有一封如此内容的检举信。

那天夜里，

老头揣着房门抵着门，

门外的堂屋里，

支书与老头父亲彻夜商谈，

老头摸着怀里的通知书，没有睡。

半夜，支书走了，

父亲在门口，没有进去，

就在门口说了讨论半夜的结果，

娃儿，睡吧，咱不去了。

那时候，老头年轻，也倔。

天亮了，

娘去叫他起来吃饭的时候，

人已经不见了，一摸被窝都是凉的，

通知书也带走了。

大清早，忙坏了一村人，

支书派了好几个青壮去追。

后来，人是找到了，从县里面接出来的，

县里面派人在车站把他拦住了，通知书也收走了，

老头像是发了狂一样，拼命揪住那个人，要抢回来，

几个汉子死死按住，连捆带绑的把他送了回来。

那时候一同被抢走的，

应该还有老头所有的希望吧。

回来后的老头什么时也不干，

饭也不吃，只是睡觉，谁劝也不听，

终于在绝食的第三天，僵局被打破了。

被子是突然被掀开的，

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鞭子，

是家里放牛用的，再是皮厚的老牛也怕它，

打一鞭，老父亲就吼一句，认不认？

老头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鞭又一鞭，皮开肉绽，染红了鞭子。

过来劝的老娘喉咙早已沙哑，

可两个汉子却依旧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老娘就趴在老头身上，

想用自己的身体为老头挡着鞭子，

可女人终究比不上男人结实，

只是一鞭子就承受不住。

可她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娘哭了，眼泪滴在老头脸上，一滴接一滴。

老头看着娘的眼泪，嘶吼着，

“认了！认了！认……了……”

鞭子落下来的，是命。

后来，书生变成了木匠，也是命。

老父亲给他找了个木匠师傅，远近闻名。

大学的学费交给了木匠师傅，

而拿笔杆子的手拿起了大锯。

第一天，师傅就扔了把大锯给老头，

一根大料要锯成三段，不锯完不准吃饭。

师傅知道读书人心气高，要磨一磨。

从早上熬到晚上，老头终于熬不住了，

费尽力气锯好了大料，实在是没有办法，

饿的难受，日落时分，终于吃上了饭，

饭是师娘送过来的，放下就走了，也不跟他说话。

老头一个人在院子里狼吞虎咽，

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吃着吃着，老头止不住的想起家来。

送人来时商量好了，学艺的时候，吃住都在师傅家。

第二天，两根大料，还是锯完才能吃饭。

第三天，加到三根，老头从早忙到晚，才勉强锯完。

可这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这天的饭是师傅亲自送的，

这也是老头第一次正式见过师傅。

师傅把饭菜递给他，不说话，就看着他吃。

等他吃完，直截了当的问，

“想学吗？”

老头端着碗，不说话。

师傅抓过他的手，慢慢展开，

上面是大大小小的血泡，渗着血，

“到底是读书人啊……”

师傅在嘴里嘟啷着。

松开手，

师傅让他在凳子上坐下，

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笛子。

也不说话，张口就吹，

老头知道那是一首曲子，

却不知道吹得是什么东西，

只是觉得很好听。

若干年后，

老头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还是一脸的陶醉……

在老头当时听的入迷，还在细细回味的时候，

师傅不吹了，就席地而坐，跟老头谈起心来。

师傅说，

“我知道你不想学，”

“你看不起木匠，”

“也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

老头那时候年轻，到底是个小后生，

脸皮薄的要死，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师傅没停，接着说，

“可咱也是本分人，没偷没抢的本分人，”

“你爹送你来的时候跟我好说歹说，”

“让我好好教你，以后能有碗饭吃，钱我也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