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元宵将尽。

我缓缓点起香龛，起身掩窗，隐约于窗隙间渗入前院的叩门声。我不禁屏息，凝神听去，确有轻轻的声响。

我立于原地，心悸渐乱。叩门声乍停，我顺着窗隙看去，见前院并无声响。

片刻后已重归平静。我缓了口气，身后倏忽乍起一袭寒凉。我回身，却见他已然立于我身后，眉目含笑。

我一惊，向后退去。虽初次认识，无由的感觉惶恐，但更多的却是恨怨。

“几日，这心疾也修养好了罢。”他轻笑一声。

我凝神看他，呼吸急促。

“南瑾，唯有你的眉间血，可令她这近千年间肉身完好，”他向我步近，“只可惜其余人的眉间血，只可令她肉身保持百来年。”

“所言何意？”我蹙眉，退至窗侧。

他嗤笑一声，“南瑾，便像上一世那般，不会痛楚的。”

他抬手，手间是银光乍现。我反手欲挡，却见周遭黑暗霎时席卷而至，皆看不见了，唯有我与他二人。

他向我刺来，只是黑暗中猎猎而去，一袭银链向他破风席卷，顷刻间将他束缚禁锢。

我反应未及，只怔怔看着，心悸怔忡。落芷竭力挣扎，却不得脱。他呼吸喘急，虽被束缚着，依然抬足向我步近。

银链传出摩擦僵直的声响，倒显得这黑暗更寂寥安静。显然是银链收紧，他被拖拽着，无法再向我步近半分。

此刻心悸痛楚，呼吸艰难。我攥紧衣袖，面上却无风无澜。

黑暗的另一侧，步出一人。黑衣华服，长黑发随意散着，一手执银链末端，一手背于身后。

任延筠侧眸看我，眸中虽沉溺黑暗，却浮沉笑意。周遭忽而明光四起，倒令双眼有些不适。

我阖眸，再看时似乎正位于厅堂之内。厅高约三丈，沉釜宽阔。四壁镶嵌有百鬼夜行图，仔细看去，可见画中的百鬼有如活物，声色俱全，在凛冽鬼火的簇拥下于图画的始侧步至终侧。金壁上以碧玉雕刻如浮云样式的灯托陈架明月珠，四下望去，应有数百个，厅内辉映如昼日。朱漆的椽梁纵横交错，上栖森蚺。金色的针状蛇瞳倒映混沌，审视众生。朱柱嵌银，顺着漆金阶侧望去，可见阶上几案后端端坐有一人。

足下的青石面变得透明，垂面望去，可见地下的赤火炼狱，其中煎熬着无数鬼魂，哀嚎哭叫声声入耳，有如地狱。

我已觉耳鸣目眩，心息混乱。足下生虚。我抬手，扶墙而立。

“落芷，”阶上那白发的人笑，起身，“已等候你多时了。”

任延筠收紧银链，落芷支撑不住，双膝跪地。他抬面，松木色的眸中尽是轻蔑。

那白发的人于几案侧拾起黑皮簿，细细翻阅着，“落芷，已被除去仙籍，剔去仙骨，被贬人世，位列谪仙。仙侣萸笙肌理侵蚀，肉身腐坏，空留仙骨。为重塑其肉身，千百年间滥杀人命，以眉间血为引，延续其肉身。”

落芷听闻只篾笑着，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