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苦（2 / 2）

杜公子并不看她，而是看向远方，说：

“世人愚钝，总为色所迷。却不曾想过，如此世道，穷顿的，面露饥色，哪有余钱穿着如此好的衣服，涂抹如此贵的胭脂水粉？若是富家女子，早是丫鬟仆从，出入马车香轿，哪会让民间百姓有机会一窥芳容？且你不止一次出现于我面前，数次与我巧遇，不是拿眼溜，就是故意贴身戏弄，恨不能立马被我看见。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万幸的是，确如你所言，你并无加害我的心，若有，恐怕我也早已经命丧黄泉了罢！”

杜公子说完一声长长的喟叹！继而转身，边走边说：

“还是那句话，走罢！你既无害我之心，我也不加害于你，走罢！不要再来了！”

他那寂寥的背影，更如利剑般直插入青娘的心间，她的心很痛，也很恨，痛的是他看不见她的情义，恨的是他竟如此迂腐，明明伤怀寂寥，却要如此坚持苦撑！世间如何？百姓如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重要是他们相遇了呀！

青娘幽幽的不肯服输，说：“那些无心之人只图眼前的快活，却要你一个有心人伤怀。你独独悲鸣而死，也改变不了这世道半分！何苦哀哉，我千辛万苦来与你相会，你却拒我于千里。我虽为妖族，并无加害过一人一物。苦修千年，与你缘悭一面。到头来竟是如此！可笑！可笑啊可笑！”

头一次，她不想为妖，想要为人，若是人，他定会将她留下来吧？她与他，也许可以在那小院里长相厮守。

然而房中人竟无半点声响，他寂静的不作回应，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又幽幽的说：

“既是孽缘，就此斩断也罢。你走罢！”

这一份持重，竟不像出自一位公子之口。少年老成！如此，又是许久，青娘望着那藤萝茂密，大树参天的院落。是她喜欢的地方呀，是一条蛇向往的地方呀！第一次，如此狼狈的，被人驱逐走。她很难过，也很落寞，如此揠回了万仙楼，却见着希光这只小狐狸懒心无常的趴在桌上。

万仙楼的事在她回来后，多少听说了一些，新的规矩她也听说了，从今往后，出入要做登记了，花姑不允许再出现到外面惹是生非的情况出现了。那么，她在落寞丧气中，突然也意识到，也许杜公子前几日遇见夜里跳舞的那个妖，不是獾妖，就是蜘蛛精罢。只是，他把她们混为一谈了。可笑！

世间的人都很可笑！他怎么能那么愚钝呢？

“她有像我这样想她吗？”靖王也觉得这世间可笑。怎么区区不过半月时间，人间到底不同了。那些为他看重的丹药，过去花费他许多心思的术人、道士，各路学派、思想，竟再也激不起他半点情绪。他只是单纯的想念希光，见到仆人进门通报，他以为是希光，看到墙角一簇花丛，他也能想到希光。如今希光的脸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就连耳朵后面有一颗黑痣都一清二楚。

原来希光是那样美呀！是那样的美人呀！

他的妾室萱姬，在他的直视下竟有些羞涩了，好养生和黄老术的靖王如今竟奇迹般的走进了内房，坐在她的面前，如此的盯着她，令她有种怀春般的羞涩。

靖王一把拥过她，有些恍惚的说：

“希光啊！不用这么紧张，还是你原来那样的好！”

在靖王怀中的萱姬幸福得闭上了眼睛！一夜之后，当靖王睁眼看见的人是萱姬之后，一声不吭的走掉了。他感到一种厌倦，一种深深的厌倦，想抛弃现有的一切，想跟着希光去远方，去看看她口中的山巅上静默的碧蓝的湖，去看看那些重峦叠嶂，去山里嬉戏！丛林！幽谷！对！希光！

靖王再一次出现在万仙楼，这一次，又碰到了忽阿鲁。这几天希光不理忽阿鲁，他想要开诚布公的谈话最终成了痴想。忽阿鲁不知道希光在做什么，她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若有所思，又恍然所悟。她不给忽阿鲁解释的时间，也不给忽阿鲁说话的机会，她什么都不说，她就是懒洋洋的。一只懒洋洋的小狐狸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见到精神欠佳的靖王的那一刻，忽阿鲁内心的怒气就一股脑儿的上来了。他忘记尊卑似的，几乎用驱赶的方式对靖王下逐客令：

“希光不在，还望靖王自重，请回吧！”

靖王昂起头，王族的威严还在，不客气的说：

“这里是我不能进的地方吗？我不能来？岂有此理！对客人如此无礼？”

忽阿鲁面色不佳的说：

“既然靖王是来消遣的，当然欢迎，不知您想找谁服侍您呢？”

靖王想一想，说：

“就叫你们现在最红的那个吧。”

于是，那个有着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绮红就出现在了靖王的面前。她最近身体恢复得很好，依然客似云来，依然呼风唤雨。除了最近万仙楼在施行一些新规矩，令她稍感不快以外，别的也没什么。她是个心思活络的女子，对于万仙楼里近期发生的一些事，也有所耳闻，不过这对她而言，是不足以浪费精力去关心的话题。虽然好些姐妹为此津津乐道，但于她而言，纯粹是浪费珍贵的时间。她是瞧不起这些愚蠢的女子的，只顾今朝，不知以后的愚昧的姑娘们啊，尚不知她们在荒废人生中最精华的时光。

她不一样，她是个虽然身处于泥坑中，也绝不会自轻自贱的就此认命的女子。她总不肯辜负自己的一生，是发誓要从最低处站到最高处的人。如此，当看到神态稍显萎靡的靖王时，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