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结竟陵八友(1 / 2)
(一
三年前的重阳节时候。
“绿树始摇芳,
芳生非一叶。
一叶度春风,
芳芳自相接。
色杂乱参差,
众花纷重叠。
重叠不可思,
思此谁能惬。”
萧衍站在船头,
看着满天的落叶翻飞在天空里头,
心中不禁有些伤忧。
这首《芳树》诗句,
除第四、五、六句,
其余皆蝉联句,
由于句与句之间的相互衔接,
使全诗极富张力,
读之音节婉谐,
具有无穷情趣。
“衍叔作如此的哀伤的诗句,
可真是要使我们对月落泪流。”
苏小小提着自己的裙子,
携着你的手,
低头进入船舱里头。
“阮郁和苏姑娘来喽。”
范云赶紧让座,
十分的欢欣鼓舞:
“我们还以为你不愿意来。”
“怎么会不来,
你们竟陵八友会聚,
那么难得的场域。”
你和苏小小,
坐在竟陵王萧子良的对面头。
“漠漠床上尘,
心中忆故人。
故人不可忆,
中夜长叹息。
叹息想容仪,
不言长别离。
别离稍已久,
空床寄杯酒。”
一旁的沈约,
吟诵出《拟青青河畔草》诗句,
也是用蝉联的艺术,
既紧密了句与句之间的联系,
亦增添了音韵的流美,
和情意的缠绵回悠。
“托性本禽鱼,
栖情闲物外。
萝径转连绵,
松轩方杳蔼。
丘壑每淹留,
风云多赏会。”
萧子良忽然起身,
走到萧衍的身边处,
看着远处的船舟,
在江面上缓行徐徐。
苏小小看着范云,
示意的问语:
“你们在作诗句?”
范云点点头,
在苏小小的耳边处,
轻声的话语:
“如此良辰美物,
于是提议作诗句,
只是如今竟陵八友,
死的死,
做官的做官,
在场的也就是这几个人物。”
想到当年竟陵八友的风光的经遇,
苏小小也不免喟叹不休。
“洛阳城东西,
长作经时别。
昔去雪如花,
今来花似雪。”
范云不禁感叹的看着这一桌的好友。
“好诗句。”
你看着范云,
果然是个大才子人物。
这一句,
昔与今对照,
当年的雪如花,
今年的花如雪,
把两种不同的心境,
全然的表现出。
当年的喜悦,
看见雪也权当是花,
如今的失落就算是花,
也寒意彻骨,
如同冰雪样模。
“玄晖何不作一首?”
范云看着谢朓,
不禁询问语。
刚才就看见,
谢朓一直坐在一边,
也不说话,
只是一味的喝酒。
苏小小看了一眼谢朓,
这个谢朓可不是一般人物,
与谢灵运同族,
世人以“小谢”称誉。
谢灵运著名于世,
后有谢朓寄情山水,
其中《游东田》一诗很是著名,
其中一句“鱼戏新荷动”,
引得无数的文人墨客,
争相作为作画的题目。
“这位就是谢朓?”
苏小小好奇的看着谢朓,
喝了面前一杯酒:
“真是久闻盛誉。”
倒是把谢朓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喝了一口酒,
看着面前的景物,
心中沉思了一会,
方才作语:
“山阴柳家女。
莫言出田墅。
丰容好姿颜。
便僻工言语。
腰肢既软弱。
衣服亦华楚。
红轮映早寒。
画扇迎初暑。
锦履并花纹。
绣带同心苣。
罗繻金薄厕。
云鬓花钗举。
我情已郁纡。
何用表崎岖。
托意眉间黛。
申心口上朱。
莫争三春价。
坐丧千金躯。
盈尺青铜镜。
径寸合浦珠。
无因达往意。
欲寄双飞凫。
裾开见玉趾。
衫薄映凝肤。
羞言赵飞燕。
笑杀秦罗敷。
白顾虽悴薄。
冠盖耀城隅。
高门列驺驾。
广路从骊驹。
何惭鹿卢剑。
讵减府中趋。
还家问乡里。
讵堪持作夫。”
这首《少年新婚为之咏诗》,
让坐在对面的你和苏小小脸色一羞,
毕竟你们俩在西湖小筑,
刚刚新婚不久。
你也乘兴吟诵出,
一首《蝶恋花》词句:
“幸是重阳多邂遇。
脉脉含情,
惹尽菊飞絮。
遥寄芳心郎不语,
登山又恐秋归去。
待把相思凭栏诉。
碧水悠悠,
眷影双栖趣。
莫问人间离别苦,
只堪踏尽天涯路。”
叫好的同时,
谢朓看了一眼苏小小,
只见苏小小似乎在沉思,
不禁咳嗽了一声:
“苏姑娘的才名,
在建康城也是听闻些许,
不如苏姑娘且做一首,
方不负了雅趣。”
苏小小笑了一下,
忽然站起身躯,
看着这青天明月,
对酒当歌,
不禁细细的吟唱:
“明月升苍宇,
鸟飞过白絮。
对酒须豪舒,
哪堪影怜顾?
放声且高曲,
醉翁山水处。”
众人皆是转过身来,
看着苏小小端着一个酒杯,
仰头喝下这一杯酒,
吃惊的看着苏小小,
这一首诗句,
比起他们所作,
在境界上头,
豪情是一点不输。
最后一句,
放声且高曲,
醉翁山水处,
倒是让谢朓沉思不休,
久久的看着小小这丫头。
当初,
谢灵运走遍千山万水,
写出著名的诗句,
而苏小小虽是在青楼里头,
如同锁在笼子里的鸟,
但是尚且能够吟出,
这种醉翁山水处之句。
“好一个明月升苍宇,
鸟飞过白絮。
好一个对酒须豪舒,
哪堪影怜顾?
苏姑娘真是把我们说的无地自容,一无是处。
我们倒是不如,
一个姑娘的心胸广舒。”
陆倕眼睛十分惊奇的看着苏小小这丫头。
“佐公极少夸人物,
可见你真是好娘姑。”
范云在一旁解释语。
你和苏小小坐下来,
喝了一杯酒。
这一下子,
轮到谢朓的脸色有些泛红喽。
苏小小的这一首,
几乎是劝解自己,
也是劝解大家,
心还须要放宽些许。
“我敬郁老弟和苏姑娘一杯酒。”
谢朓有些紧张的话语。
也不客气,
你和苏小小端起酒杯,
就喝了下去。
在一旁的范云,
不禁叫好:
“郁老弟不愧是豪门望族,
苏姑娘也不亏是豪情美妞。
我们和郁老弟已是故友,
但我们和苏姑娘还是第一次面谋。
不如就与姑娘交一个朋友,
不知姑娘字何如?”
“香玉。”
苏小小一下子也放开了,
高兴的回复。
“香玉,
好名呼。”
范云抬头看了一眼你,
你一直定定的看着苏小小,
根本没有注意到范云的观瞅。
范云的嘴角一笑:
“下次如果还有机会,
还请姑娘一同前来,
与我们一起吟诗作赋,
何如?”
“有机会一定来此处。”
苏小小也学着男子的礼节,
抱拳对着范云躬一鞠。
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特别是站在船头看着里面的萧衍,
还从来没有见过苏小小,
还有如此的样模,
眼神不禁如,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乎。
苏小小似乎与范云很投缘,
与范云有说不完的话语,
而一旁的谢朓,
则是时不时的插一两句。
“叔达还不进来,
不要在外面站着喽。
天凉好个秋,
风清不知愁,
小心鼻涕流。”
萧子良看着萧衍,
好心的提醒几句。
萧衍进来的时候,
与苏小小正好相接四目。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旁边的陆倕,
则是说要玩“曲水流觞”戏游。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
不适宜玩这个游戏,
于是商量,
下次一起约着玩曲水流觞,
在一旁的范云提议语:
“不如来玩樗蒲,
我去取。”
众人皆说好,
范云将自己的手中的樗蒲,
交给苏小小:
“大家都别争,
让苏姑娘先玩,
这个樗蒲五枚一组,
卢、雉为两大采,
输的人可是要喝酒。”
而你自然是给苏小小当师傅,
时不时指点几句。
大家都是一阵的笑意,
苏小小拿着自己的手中的棋子,
经由你高超的棋术和指挥艺术,
只见不过一会,
便把对面的谢朓的一子给吃掉喽。
范云拍着自己的大腿,
高兴的干湖:
“坎胡奴头。”
谢朓连输几子,
无奈苏小小,
也不清楚,
为何今天运气十分的好,
竟然又投中了最高彩头“卢”。
萧探在一旁摇摇头,
看来谢朓没戏喽。
萧衍却是拍拍谢朓的肩膀,
谢朓的额头,
急的冒汗热流。
范云也来到了苏小小的身边处,
和你一起帮着划策出谋,
对着谢朓是各种的调戏,
一会说谢朓不行喽,
一会说苏小小这丫头,
又要投中个大采头,
弄的谢朓的心中砰砰直跳,
很是焦虑。
(二
“当年王羲之、谢安等风流人物,
在兰亭吟诗作赋,
河流汤汤,
更是这个意寓,
今日如此的尽兴,
不如明日上午,
我们再来玩这些曲水流觞,
何如?”
范云见到大家都玩的有些没有尽兴,
在一旁提议语。
萧衍站在范云的身后,
赞成的话语:
“既然阮郁和苏姑娘来了,
大家如此的投缘,
何不好好交流。
我们也是好久,
都没有好好的散散心喽。”
次日,
风和日丽,
一大早,
你和苏小小,
带着贾姨母,
便来到约定之处。
萧子良原本就有心结识贾姨母以及侍女,
如今见到真人物,
不免多聊了几句。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有趣的场面,
侍女看着掩着河流的周围,
围绕着十几个人物,
坐在流水的两侧,
最上面的是竟陵王,
旁边的是贾姨母,
手中握着一个杯子之物。
“小姐,
这是在干何事务?”
侍女不解的问语。
一阵清风拂过苏小小的脸谱,
轻声的回复:
“王羲之当年度,
在兰亭曲水流觞,
后人在上已日皆效仿不已,
王羲之曾作《兰亭集序》,
来描述此事务。
永和九年度,
岁在癸丑。
之初,
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修禊事也。
群贤毕至,
少长咸集。
此地有崇山峻岭,
茂林修竹;
又有清流急湍,
映带左右,
引以为流觞曲水。
列坐其次,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
一觞一咏,
亦足以畅叙情幽……”
听着小姐的口中吟诵,
侍女好奇的张望,
只见前面的人或坐或卧,
有的苦思冥虑,
有的低头不语,
有的神态安然,
已然入了幻化境界之中去。
硬石疏竹,
青烟袅袅,
还有一青衣童子,
静然的矗立左右,
前方有一方小亭,
亭上提匾“曲水邀欢处”,
字迹苍劲有力。
亭子之中还有一幅画,
画上正是竹林七贤,
围坐在流水的四周,
闲云野暮,
白鹤怪石,
用苍笔点石,
以练笔着色,
以小斧劈皴山石,
以飘逸的画笔,
描绘江山河流。
画的前头,
越窑褐釉香炉内青烟袅袅,
只见那香炉上半部,
由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瓣图,
那莲花的花瓣为十一瓣,
盖顶有一只精美的小鸟,
亭亭玉立,
小巧别致,
为这幅画增加了一丝生趣。
苍松怪石,
鸟鸣风摇,
苏小小闭上眼眸,
抱着自己的古琴,
对着鸟鸣猿啼,
独自抚弄一出:
“盛以翠樽,
酌以雕觞,
浮蚁鼎沸,
酷烈馨香。”
端起自己的面前的羽觞,
独自畅饮一杯酒。
一股清冽的酒水,
灌入肚腹,
却是格外的令人清醒,
提起自己的眼前的笔,
挥手洒墨:
“苍山争翠木,
怪石邀诗友。
幽篁抚古琴,
不问唐尧处。”
“好个不问唐尧处,
没想到苏姑娘竟然要学许由。”
萧子良起身对着苏小小这丫头,
敬了一杯酒。
苏小小也毫不客气的举头就饮。
“此乃上古琴音,
不料今日能够听得姑娘说出。”
将自己的羽觞的酒斟满,
放入流水里头,
羽觞随着流水的翠波,
缓缓的流向下游,
琴音忽起,
正是《箕山操》曲。
你卧枕在石头之上,
口中吟啸出:
“风光绿野,
日照青丘。
孺鸟初飞,
新泉始流。
乘舆携手,
连步同游。
采芳中阿,
折华道周。
任情止息,
随意去留。”
随着曲子的音调,
你端起自己的面前的羽觞,
豪饮不休。
范云在对面不禁高声的喊道:
“郁老弟好心绪,
好个随意去留,
只是不知道究竟何许人物,
可与你连步同游?”
听了范云的打趣,
你却是坦然的背着手,
看向上游的苏小小这丫头。
苏小小亦是看到了你,
不禁脸上一羞,
微风吹拂,
一曲作罢,
羽觞停留在谢朓的面前,
只见谢朓早已经将自己喝醉了,
脸上泛红,
手脚摇晃,
身形随意的摆动不休。
苏小小露出一个笑容,
手抚在琴上,
阮籍的《醉酒》随意而出。
谢朓一听是酒狂,
身形放浪,
纵意肆然,
浑然不知身处何处,
只觉得已经入了醉境,
或是与自然合二为一处。
“香玉赠《咏怀》诗句,
可真是合了谢朓的心绪。
这可不是一杯通自然木?”
范云不禁大笑,
丝毫不拘于,
平日的一些礼俗,
甚至怡然自得奇趣。
琴音来回咏复,
苏小小坐在怪石上头,
看着谢朓摇摇晃晃拿着毛笔,
在白纸之上头,
行云流水的写出一首诗句。
“朝阳不再盛,
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
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
天道邈悠悠。
齐景升丘山,
涕泗纷交流。
孔圣临长川,
惜逝忽若浮。
去者余不及,
来者吾不留。
愿登太华山,
上与松子游。
渔父知世患,
乘流泛轻舟。”
写完阮籍的诗句后,
又写下了自己的诗句,
“洞庭张乐地,
潇湘帝子游。
云去苍梧野,
水还江汉流。
停骖我怅望,
辍棹子夷犹。
广平听方籍,
茂陵将见求。
心事俱己矣,
江上徒离忧。”
谢朓忽然扔下纸笔,
不禁失声痛哭。
《咏怀》也从开始的醉意熏熏,
到了抑郁不得志,
内心烦忧,
周围的人物,
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沉虑,
不禁也感叹不休。
“一杯通自然,
谢兄已然与阮籍合二为一躯。”
萧衍不禁哑然失笑,
心中也是涌起了一丝,
愤懑不得志的遗憾之绪。
羽觞随意的流动,
到了范云的脚边处,
范云却是久久的不拿起,
而是坐在自己的地方,
似乎入神的看着什么事务。
微风浮动,
忽然远处传来萧声,
吹得正是《秋水》一曲。
苏小小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随手而弹,
当年庄周梦蝶,
今有秋水一曲,
正是承袭的是庄周思虑。
躺在地上,
随意的拨弄着自己的手中的折扇,
仿佛已经进入了梦境里头。
梦中一只蝴蝶,
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翩翩起舞。
众人的神绪,
都随着蝴蝶的飞动,
而不断的追逐。
轻盈的蝴蝶,
在迷蒙的梦境之中,
若隐若现出。
“三枫何习习。
五渡何悠悠。
且饮修仁水。
不挹背邪流。”
沈约敲打着节拍,
吟诵了一首《咏筝诗》:
“秦筝吐绝调,
玉柱扬清曲。
弦依高张断,
声随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
宁知颜如玉。”
范云则看着远方的河流,
公主的音容忽然浮现在眼前,
那生动的笑容样模,
仿佛自己可以碰触。
对面的竟陵王萧子良,
听到范云的诗句,
顺间明白了过来,
当初自己答应范云,
一定会让自己的妹妹与范云再见一面,
不料皇室里头,
忽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务。
在一旁的你和苏小小,
早前就看出,
范云对公主有意,
只不过是绿水有意落花无情,
竹篮打水一场空罢喽。
正如王融写的《法乐辞》:
“天长命自短,
世促道悠悠。
禅衢开远驾,
爱海乱轻舟。
累尘曾未极,
心树岂能筹。
情埃何用洗,
正水有清流。
飞策辞国门,
端仪偃郊树。
慈爱徒相思,
闺中空怨慕。
夙隶乖往途,
骏足独归路。
举袂谢时人,
得道且还去。”
(三
两年前,
重阳节的时候。
竟陵,
西邸,
竟陵王萧子良封地官署。
竟陵王正在大办宴酒,
也是“竟陵文学集团诗友大会唔”。
宴酒刚开始不久,
竟陵王正与诗友们觥筹交错,
好不爽舒,
就听见下属报告语:
“王爷,
阮相的公子阮郁来喽,
正在门口等候。”
“阮郁?
快请进屋。
喔不,
本王亲自前去迎候。”
一分钟后,
你与竟陵王萧子良,
亲密抱搂。
再一分钟后,
你随竟陵王进了宴会大厅里头。
竟陵,
今湖北天门市,
旧称竟陵县,
为南齐皇朝竟陵王萧子良封地区域。
自古人文昌盛,
故以此名呼,
后史上称有竟陵文学派之语。
在南朝文坛里头,
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作家人物,
莫过于“竟陵八友”。
竟陵王萧子良不以文学见称,
然喜好文学,
礼待文学之士,
组织文学活动,
促进了南朝文学的彬彬之盛举。
齐永明二年度,
公元484年度,
竟陵王开西邸招文学之士,
先后有七十四位文人进入西邸,
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为庞大的文学集团,
并形成了一股“永明新体诗”的文学潮流。
永明体作家人物,
把声律和对偶方面的知识,
运用到诗歌创作上头,
所作诗平仄协调,
音韵铿锵,
词采华丽,
对仗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