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 2)
“我这里有些消化饼干,您饿的时候可以垫一下。”
“能不能不要跟我扯这些,直接点不好么?”
复夏医生放下笔记本,嘴角依然挂着专业的微笑,“能告诉我,你在困扰什么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迅速冷静下来,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后悔。
“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最近经常莫名其妙发脾气,有时又突然难过,每天都觉得很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失眠、吃不下东西,脑子总停不下来,一直在转。”
“都在想些什么呢?”
“乱七八糟的事,所有的事,大多数是以前的事。”
“一两个片段也行,能跟我讲一下么?”
“我不知道怎么开始,就是所有的事,大学时候的事,工作之后的事,很多我不记得的事现在都想起来了,好像不小心通了马蜂窝,围着我转啊转,很烦。”
“最近生活有什么突发事件么?”
“最近是指?”
“你能想到的,不一样的事。”
“有,我离婚了,就前两个月。”
“你觉得最近的失眠易怒,跟离婚有关么?”
“我不知道,我跟他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最近这一年没那么好了,也许早就不好了,”她长舒口气,“我们是高中同学,当时只是暗恋,他知道我喜欢他,但他那时候有女朋友,高中,所谓的女朋友也只是一起上下学,最多到牵手,真的没什么。后来他被那个女生甩了,来找我,我都躲着他,我不敢早恋,其实我特别希望他赶快追上来。他来了几次,都是在门口远远的看我一下,然后就没再出现过了。再后来我去别的城市上大学,他高考发挥失常,复读了一年结果成绩还不如第一次,他绘画功底不错,后来去了很有名的艺术学院,他还给我画了一本漫画,两只小老鼠的日常,粉色的是我,黄色的是他,他老说自己是只色迷迷的小老鼠,但只是对我……”喉咙一阵干涩,她接过沈医生递来的茶。
“上大学后我们就失联了,我认识了一个学长,他不怎么喜欢我,只是想跟我上床,我希望学长能给我更明确的表示:明确提出要我做他女朋友,或是带我认识他的朋友,没有,都没有,他还是一如往常的跟他的同班女生做那些在我看来越界的事情,他们勾肩搭背,给彼此起亲昵的称呼,在校友网上给其它女生的照片点赞、评论,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给一个学姐评论,‘这么美的腿,让人看了就想犯罪’,他说那只是夸赞,可我觉得那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复夏看着她,表情让人联想到礼品店里的观音像。她的思绪被打乱,时间飞速后退,“我一直压抑不住的喜欢学长,记得那段时间,我总是在等他信息,他很忙,我在那之前根本没接触过异性,我想象不到男生日常都会做什么,会像电视剧里一样打球、看比赛么?还是睡懒觉,又跟女生一样看电影、逛街?我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很想跟他在一起。”
“他身上什么地方吸引你呢?”
“我也不知道,学长并不是很帅,他个子很高,身上总香香的,但我记不起他的长相,说真的,连提起他都很意外,他跟我的现状毫无关系。”
“也许在你潜意识里,还有提到他的意义。”
“是么?他确实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男人,我是说,不仅仅是第一个男朋友,我父母极度排斥早恋,所以我上大学之前没有交过男性朋友。我记得小学有次生病,那天刚好全班去春游,十几个同学跑来我家找我,最先到的是几个男生,因为男生跑的快,结果我父亲非常生气,他轻易不在人前显露情绪,可那天连老师都看得出他生气;后来还有一次,暑假我在家写作业,我父亲说有同学打电话找我,是我同桌的男生,我们只说了两句就挂断了,我父亲没说什么,只问了对方的名字,可他的表情还是把我吓得发抖。从那之后,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跟男生说过话,我是说,除了学习之外的话,支撑我高中3年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留长发,另一件就是谈恋爱。”她长舒口气,又是一件意外残存在记忆里的小事。
复夏医生沉默良久:“冒昧的问一下,你现在的状况,你父母知道么?”
她不想回答,握成拳头的手开始出汗,“他们知道离婚的事,不过我最近住朋友家。”
“你跟朋友聊过么?”
她一时语噎,她确实很少跟妺喜聊过去,虽然她们已经认识十几年。“算是聊过,她不知道学长的事,我有次去她家,跟她提过大学的男朋友,比我大一届,我不太想提到他的名字,他吝啬、狡猾,还很大男子主义,我实在不懂,这种吃饭要女朋友买单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大男子主义?而我居然跟那种人在一起足足两年。”
“你还记得自己喜欢他哪一点么?”
“他一开始对我很体贴,像电影里一样,在楼下用小石子砸我宿舍的玻璃窗,因为这个我室友还很生气。他晚上带我出去吃饭,看钢管舞,当然,纯粹由于好奇去看的,他也喜欢用香水,最喜欢巴宝莉的一款黑白格纹,那是款中性香,跟他的气质很搭。他个子很矮,脑袋很大,五官全都小小的,像只仓鼠,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败笔。当时有很多男生追求我,可我真像着了魔一样,全都视若无睹。直到最后,我才辗转从同学口中得知,他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没错,大概从第三次约会开始,出去吃饭就都是我买单,他总说家人给的零用钱还没到账,偶尔去逛街,也都是我刷卡,他说他在攒钱给我准备什么惊人的大礼物。我们在一起一年之后,他送了枚银戒给我,还买了几支玫瑰花,收到时我真的很高兴,像被求婚一样。我真傻,他只用了一个不到二百块的破戒指就从我这赚走了好几万,这些都是毕业季聚会上他同学告诉我的,分手后他到处吹嘘自己如何精打细算。”
她揉着太阳穴,事已过迁,她当然不会再为那种人生气,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她希望自己能控制记忆,可以把不愉快的大学生活连同被那两个男人玷污的回忆一并删除。
“现在回想起这些,是什么感受?”
“就像看一个笑话,我自己的笑话,我已经不觉得生气了,只觉得遗憾。”她看向远方,窗边的绿植被照顾的很好,每片叶子都油光发亮。
“为什么会觉得遗憾呢?”
“我本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种为了彼此不顾一切,最好有什么阻碍,两个人一起克服;或是甜蜜像偶像剧一样,郎才女貌,两个人”她突然低头捂在胸口,后背开始渗出汗水。
“你怎么了吗?”复夏医生赶忙过来摸她的脉搏,她眼前黑暗一闪,正午的阳光又照射进来。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她端起水杯,尽量让自己的手不颤抖。
“你真的想要改善现状么?”复夏医生坐直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复夏医生放缓了神态,带着满满的诚意,似乎能看穿她。
她心跳逐渐放缓,“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