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艰难的离别（1 / 1）
第二天下班后，我买了一朵红玫瑰，和一包糖炒栗子，就赶往车站。车站人不多，很容易就找到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影落，她打扮着浓妆，一副拒人却又能吸引人的样子。我没有打招呼，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没有什么反应，从我手上拿过去了花，我剥了一个栗子给她，她放到嘴里吃了起来。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那个姑娘挺好，好好地待她。”影落开口说道。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印有双手祈祷图案的胸章，蹲到我的身边，低着头，帮我带到胸前。她继续说，“希望它保佑你平安。你寄在‘地下邮局’里的信和小物品我都收到了，我也在里面放了些东西，你有时间就过去取一下。你是个好人，我会为你祈福的。”
她的嘴唇在蠕动，像是在做最后的叮嘱。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看到了乌黑的头发中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云影邮局”位于南山山腰上的一小块平地，是我和影落在这个世界上共同秘密之一，少年的时候我们经常去那里玩耍，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规则的天然石洞，洞内可以放个长宽高各一米的铁皮柜子，我们取名“云影邮局”，从刚开始储藏零食玩具，到后来当闹了矛盾，就各自向“邮局”里“投诉”纸条和信件。因为一些误会和口角，碍于面子，各自嘴上和行动上都不愿意进行示弱，但又知道彼此都会看到，此地就用于解除误会或者婉转求饶，这个“邮局”帮我们解决了很多的问题。
也就在十年前，她消失之后，我又在这“邮局”里未看到她的信息，才意识到她的决绝，也就是在这十年里，每当我对她所有思念的时候，就向“邮局”里“寄”去了信件和物品，但是信件和物品从来没被打开或者取走过。也正是她的突然消失和音信全无，坐在井底的我，在夜晚中永远失去了月亮，我对人产生了深深地怀疑和恐惧，此后我便试图与所有的人和事物保持绝对的距离。面对眼前这个几乎和我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也叫影落的女人，她也还不了我一轮月亮，我的夜晚仍旧会是一片漆黑，直至死亡。我想愤怒地质问她，可我又觉得她多么的可怜，我也想愤怒地质问上天，可我知道不会有答案。
她坐了回去，挽起了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上。说道：“云起，假如当初我没离开，现在我们该多幸福啊，我们的孩子也许都这么高了。”她伸出手，在前面的空气里比划量了一下高度。继续说道，“我不恨你，可是，我如果不让自己恨你，我就没有办法活下去。这十年间的好多次，我都想：‘那不如死去吧，好累好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厌恶。”她声音越来越低沉难过，我想去抱抱她，安慰一下这个正在受着苦难和我深爱着的灵魂。
“小影，你看看。”我从背包里拿出几块阿冠送给我的玛瑙石。她放开了我的手臂，我转头看到肩上已经被她的眼泪湿了一片。
她高兴的凑过来看，眼里突然有了光，动作轻快，我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影落。
“好漂亮呀。”她眼中的泪还未干，就笑了起来，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脸神气得看向我。坐在座位上认真得端详起玛瑙石里面五彩的纹路来。我用手放在她的头上，前后抚摸着她，她又靠着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像个孩子一样。十几年前，每当彼此偶有难过，我们就这样来安慰彼此，记得好像是从高中一个心理老师那听得这个招数，每每使用，都有奇效。
时间到了七点半，影落还在安静得睡着，我真不忍去叫醒她。突然，我想，她要是只是出差该多好。我还是轻轻地叫醒了她，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我去洗手间补个妆。
我们排在候车道里进站，人们开始拿出票，闸门一开一合，人依次而入。影落抓住我的手，不说话，盯着我的眼睛，她的手在抖，眼中里是一种期盼和哀求。我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希望我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后面的旅客不停在催促。她拿起了我的手，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咬着，周围的人都有些惊异，停止了催促。
她最终还是走了，进了闸门，飞奔去了列车的方向。我的胳膊生疼，一排整齐的牙印，慢慢得渗出了血。
我待在车站，坐在刚才我们依偎的地方。或许，我刚才说一声，别走了，她也许就留了下来。明天我们就可以结婚，接下来我们满可以一天当做十天用，来弥补着十年来各自的缺憾，抚慰各自已经快支离破碎的灵魂。我又想到了卿瑶，便又感觉自己太过自私了，为何会平平给别人生出这么多的苦难来。
她的再次离开，我的心中充满了不舍，但彼此又明白，打从十年前，她的不辞而别，打从卿瑶进入我的生活，打从她的第一个男人的出现，对于以后的生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再美好的想象，也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出了车站，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可能，对于人们来说，结局的好坏并非人们想得那么重要，而能有一个结局才是最重要的。但转念，我又开始有些愧疚和自责：我怎么会感觉到轻松呢？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人一生能真正得与几个人相遇相知，那些记忆中的欢乐、难过，所经受的苦难，就这么一笔勾销了么？我突然陷入了无限混乱的自我怀疑当中。
于是，便有了如下让人泄气的结论：哦，我也是个普普通通自私的人，我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遗憾和苦难，承受不了自己随时可以被轻易得替代，承受不了岁月轻风细雨的折磨，承受不了那么多人强塞给我的期望和担当，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理想和责任。我是个普通人，我太累了，需要好好得去休息，想一想一个普通人该如何得生活。这样，我才有可能再重新接纳生命中新的事物，才能重新热爱起生活，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