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1 / 2)
——泊州康星城
康星城坐落在泊州南部,北靠紫庐山,东北临澄波湖,南接颍州,东南接抚州,为泊州对南交流的重城。京枕桥三人入城时,已近黄昏,而冲进眼帘的繁华景象却没有日落西山的势头。人烟笼着街头,摊铺林立,或有店内香气滚滚,叫卖声不断。
三人在城中找了家客栈,昭卿进去定间,留在客栈,不搅他京枕桥跟沈付情二人世界。她在客栈的屋子里取笔写着些什么,落日余晖透过西窗穿了进来,映着她侧颜旁,微微蜷曲恣意垂下的发丝。
许久后,她搁了笔,将桌上写着几竖行字的纸条卷起,桌上还有卷纸条,就是不知上面是何内容。她把写好的纸条夹在指间,起身推开了门出去。廊道内,少爷公子扯东聊西,也不知怎么的,一嘴扯到了知州章庆的头上,
昭卿背倚着栏杆,一边抬起手,让俯冲而下的信鸽衔走了她手中的纸条,一边对那边的公子少爷留了只耳朵,几句听下来才发现,他们并不知道章庆身死的消息。
可照例说,距那夜已然有四五天的光景,客栈内出了人命,地方官府第二天就该伸手查办,一州知州死了不是小事,地方必须上报给央。
可明明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怎么会被压了下来?
另一边,京枕桥本打算带着沈付情去购置张新琴,拐了个街道险些撞上人。他道了声歉就要继续走去,没想到直接被人拦住了去路。
“阁下可是京枕桥京公子。”
“嗯?正是在下。”他这一听,便打量了打量面前这人,看穿着与农家百姓没什么区别,唯独耳朵上坠着一只银燕。
“这是我家主人给您的。”路人塞给他一张字条,一会就消失没影了。
京枕桥满心疑惑的展开字条扫了一眼,立马将其揉成纸团,头也不回就向一个地方走去。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个不明所以的沈付情。
他轻车熟路般,在街巷中来回穿梭左拐右转,最后来到了……
“咦嘿嘿,小娘子,凑过来点!”
“哎呀官人不要嘛~”
沈付情微张着嘴,睁大着眼,看着门前一男三女腻腻歪歪,门侧一胖女人看上去也有三十的年纪,想来是这楼内老鸨,手里红绸挥舞:“官人您慢走~下次还来啊!”
沈付情又向门上牌匾扫去,其上大写着“忘归楼”,要多艳有多艳。她看了看京枕桥,又看了看眼前的灯红酒绿——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当着她的面,来这种地方!
“呦!这不是京公子嘛!快,里面请里面请!楼里的姑娘可等你等的苦啊!”沈付情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还认得他?!
京枕桥闻声,作揖叫了声“红妈”,就要进楼,不料屁股后头突然一声炸雷。
“京枕桥!”
京枕桥一惊,回身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沈付情:“诶你怎么没回去……我办公事,你等我回儿还是……”
说要带我买琴却问我怎么没回去?一个男人来风月场所办公事?还要我在这里等?!我一个大家小姐放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过跟着你在刀尖上捡日子,你……沈付情被他气笑了,努着嘴点着头,鼻子喘着粗气,跺了脚扭头走人。
“哎我……”京枕桥捎捎鼻子摇摇头。那红妈眺着气冲冲离去的沈付情,脸上那笑脸有些微僵,转头笑着对京枕桥道:“京公子,您说您来,干嘛还带个姑娘呢?”
京枕桥没回话,只是笑着冲她颔首,转身进了“忘归楼”。
此楼与寻常青楼一样陈设,倒没什么特别。进去大厅,四周设雅座,阁楼上尽是雅间,不少富家公子倚栏饮酒。
他刚入大厅,就被三四姑娘围了上来:“京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啦,来,奴家陪您喝一杯。”、“快来呀,好让奴家给您跳支舞。”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折扇,妓女们只能轻扯着他的胳膊。
一姑娘下颚垫在他肩上,手指就要在他胸膛勾抹。他用扇子轻轻抵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姑娘们好兴致,只是京某今日还有事,怕是要扫兴了。”
“滚开!我要见芸嫣姑娘!”他话音刚落,里面的雅座传来吼叫与杯盏破碎的声音,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向那声音处投放去。京枕桥身旁的姑娘们受了惊吓,纷纷躲到他身后。
他左肩冲锋右肩殿后,可算是挤出了姑娘们的包围,向着声源处走去。见一女子趴卧在地,衣袖掩面微微啜泣,席上一男子醉熏着,从脸红到了脖子,抄起桌上的杯子就又要扔向地上女子。
他将手中折扇一合一掷。扇子将酒杯击飞,借力又弹回他手中:“阁下若有烦恼忧愁,可在这忘归楼长醉,何必拿女人出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老子?识相的赶紧滚开,别碍着老子见芸嫣姑娘!”
“阁下还是在这安心喝几杯酒吧。芸嫣姑娘今日不接别的客。”
那人虽醉了酒,倒还能听得懂话,抓起地上杯盏残片就向京枕桥后背刺去。后者轻轻摇着折扇,身子一偏,一把抓住擒住对方轰来的拳头,微用劲一捏一拧,身后立马传来惨痛的吼叫,手中碎片也应声落地。
“哎呦呦,京公子,怎么了这是?”红妈闻声从门外赶来。
“给他找个大夫吧。”京枕桥松了那人手,后扬声对着围观者,“方才扰了诸位雅兴,作为赔偿,今夜所有花销,全算作我京某的头上。”这下楼内丝语声此起彼继,不过转而都是四周相继抱拳道谢。
“枕桥公子好大的手笔啊。”阁楼雅间传来一女子声音,光是凭此金声玉润,便已俘获勾中了不少男子的心。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女子身材高挑,耳垂坠一金燕,肌肤宛玉,姿色娇媚,一袭桃粉衫裙更显其妩媚气质。
“快看!是芸嫣姑娘!”、“芸嫣姑娘,这里这里!”如果京枕桥的阔绰手笔只能让现场骚动,那她的出现无疑让整栋楼炸了锅。
芸嫣在倚栏的公子们身旁走过,香风便足以让他们为其沉醉。芸嫣没有理会他们,双目盯着京白堂一刻也没有离开,缓步步下楼阶:“枕桥公子可是让我好等。”
“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枕桥望着她,嘴角扬着浅笑。
“公子嘴还是这般甜,但迟了就是迟了,嘴甜可免不了你的罚酒。随我来后堂吧。”芸嫣转身对其回眸一笑,缓步向后堂走去,险些把男人的魂都勾了去。
京枕桥跟在她身后,走在后堂的回廊中,绕过了一片方池,池上假山荷花样样不缺。他跟着芸嫣走在外廊,与一个男人打了照面。那男人觑了京枕桥一眼,没有理会他,反而对芸嫣拱手,芸嫣同时回礼。
京枕桥眼尖,发现那男人耳朵上居然也有个金燕耳坠。
从拦路送信的“银燕”,到芸嫣这只“金燕”,都是江湖一势力底下安插在各地的眼线,他们彼此相互连接形成笼络全国的情报网。如果银燕是线,那么金燕便是各处的枢纽,按理金燕各据一方,将这情报网彻底撒开,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两只金燕?
芸嫣把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左右看看,这才关上门:“你们这些公子,总爱背着手,明明是个风流肠子,还要装个正经。”
“这不是怕你见我染上别的杨柳,生气。”
“贫嘴的功夫是一点没落下。东西到手了?”
“到手了,我原以为你给我写信是想我了,合着是让我待在紫庐山送命去了。”
芸嫣抱着胳膊看着他,笑道:“你这不还活着好好的么。”
“不说这个——你这画中山水的神韵,比当时我初见你时,又多添了几分。”
“行了,少嘴甜了,隔着老远就闻见你那一身的齁甜味。来就来,还带个姑娘,就属你京枕桥玩得花。”芸嫣看着毫不客气落座,自己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的京枕桥,打趣了一句。
“你这人一般不会找我,但凡找我多半都是要紧事,我收到字条就过来了,忘了她还跟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该在江舟城吗,怎么到康星城来了?好像还有一阵子了。”
“一些别的原因,来了这边。过阵子说不定还得调去别处。”
“你们那燕主子也真是——找我何事?”
“没什么事,知道你来了,想见见你。另外还有一封信要给你。”芸嫣递给他一张未启的信封。
京枕桥在她眼皮子底下拆开来看,随后沉吟道:“有些人,终于还是要回来的。”他把信至于火烛之上,待火快蔓及手时,扔向空中,落下几点灰烬,“现在局势动荡,你们这些‘探燕’居然还能隐于各处及时送达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