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16)(1 / 2)
病房内,温尔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躯被绑带紧紧束缚着,引流管蜿蜒而下,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如同刀割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床边的医疗设备闪烁着冰冷的指示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与她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窗外,几缕阳光艰难地穿过斑驳的树叶,洒下稀疏的光影,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无常与脆弱。
护士们如同精准的时钟,每隔一小时便会准时出现在病房。她们身着整洁的护士服,戴着口罩,眼神专注而关切,熟练地为温尔雅测量体温、脉搏和血压,仔细地记录下引流管中的每一滴液体量。透明的输液管中,盐水如同生命之泉,一天要缓缓滴入三大瓶,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间流逝的脚步声,每一滴都敲打着温尔雅和家人的心。
术后的第二天,王主任带领着一群医生前来查房。他们穿着白大褂,步伐沉稳而自信,王主任眼神敏锐地检查着伤口,声音平和而专业地说道:“这是原位原发癌,手术非常成功,不需要放疗和化疗,再过五天就可以出院了。”然而,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病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单调。只有那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地移动着位置,像是一个无声的旁观者,见证着温尔雅的痛苦与坚韧。
理想和凌梅在那个夜晚带着水果和一些营养食品匆匆赶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与担忧,将物品轻轻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轻声询问着温尔雅的病情和感受。此时,病房里的灯光有些昏黄,映照着他们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淡淡的轮廓。窗外,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喧嚣声隐隐传来,与病房内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个世界,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一个却被病痛笼罩着。
医院的饭菜分为两种规格,十五元的套餐是简单的米饭搭配两个素菜,而二十五元的则会多一个荤菜。每天,都会有护工前来统计订餐情况,到了饭点,便推着餐车沿着病房走廊缓缓走来。餐车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伴随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在走廊里。
“订二十五元的,”温尔雅微微喘息着说道,“省不了的。”
然而,中午和晚上发放的荤菜竟是红烧鸡腿,而曾卫国和温尔雅向来都对鸡肉避之不及。
“还是到五号楼的对外餐厅去买吧。”曾卫国眉头紧锁,无奈地说道。
餐厅里,两台自动点菜机闪烁着屏幕的亮光,曾卫国站在前面,手指略显笨拙地在屏幕上点选着菜品,随后用手机完成支付,拿着小票排在取餐的队伍中。周围的人们熙熙攘攘,有的在大声交谈,有的在焦急地等待,餐盘碰撞的声音和人们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嘈杂的氛围。餐厅的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绿色的植物,它们在这喧闹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孤寂,却又为这充满烟火气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病床旁,那张可以伸缩的躺椅在白天被护工折叠起来并锁好。夜晚降临,曾卫国轻轻地将被子仔细折叠,一半垫在窄椅上,一半盖在身上,侧身蜷缩在这无法翻身的狭小空间里。病房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温尔雅憔悴的面容和曾卫国疲惫的身影。窗外,夜色深沉,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在黑暗中为他们点亮的希望之火,却又如此遥远而不可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窗户,曾卫国便迅速起身,他的动作轻柔而迅速,生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温尔雅。他先拿起暖水瓶,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开水房。开水房里弥漫着腾腾的热气,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与外面清新的空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打开水龙头,热水汩汩地流入瓶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接着,他又打来一盆温热的洗脸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温尔雅的脸和手。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尔雅的脸上,勾勒出她苍白的轮廓,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和对曾卫国的依赖,轻声说道:“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照顾我。”
“我要尿尿。”温尔雅的声音微弱而有些难为情,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向曾卫国求助。
曾卫国连忙从床底拿出便盆,轻轻地塞到她的身下,尽量避免碰到她的伤口。片刻后,传出水流落入水盆的轻微哗哗声,他屏住呼吸,迅速将散发着尿骚味的便盆拿到卫生间倒掉,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强力冲洗着便盆,随后重新将其放回床底的架子上。卫生间里,白色的瓷砖反射着冷光,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淌着,冲走了便盆中的污秽,却冲不走温尔雅心中的痛苦和无奈。
然后,他便匆匆下楼前往五号楼买饭菜。走出病房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院子里,几棵大树郁郁葱葱,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着,进行着康复锻炼,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弱,却又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曾卫国来到五号楼,里面人来人往,有穿着病号服的患者,也有神色匆匆的家属,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喧闹而又压抑的氛围。他买好饭菜后,便迅速返回病房。
回来后,他先将饭菜摆放好,一口一口地喂温尔雅吃饭。温尔雅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机械地咀嚼着食物,每一口都吃得有些艰难,似乎没有什么食欲,但为了不让曾卫国担心,还是努力地吞咽着。此时,病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待她吃完后,又迅速收拾好碗筷,洗净擦干。接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默默地吃着,偶尔会抬头看看温尔雅,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心疼。之后,他又削了一些水果,切成小块,喂给温尔雅吃,希望能为她补充一些营养。
“我腰好胀好酸好痛。”温尔雅咬着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试图翻身缓解一下,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立刻不敢再动,只能无奈地咧着嘴,发出轻微的**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拼命地忍住不让它们流下来。此时,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和痛苦的**声在回荡。
曾卫国急忙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将她笨重的身体慢慢翻向侧卧位,然后用手掌轻柔地按摩着她僵硬的背部肌肉,试图缓解她的疼痛。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心疼,嘴里还不停地轻声询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窗外,一只小鸟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似乎在为温尔雅加油打气,却又很快飞走了,只留下一片寂静。
到了第三天,温尔雅想要起身大便,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曾卫国赶忙上前搀扶,然而,她的身体却异常沉重,每挪动一分都显得无比艰难。
“以前都是怎么起来的?”温尔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诧异和无助,声音微弱地问道。
“哪里不舒服?”曾卫国的声音关切而焦急,双手在她的背上和腰上轻轻按压,试图找到疼痛的根源。
“哎呦哎呦!”当按到腰下面靠左边的位置时,温尔雅突然痛得叫了起来,“这地方好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此时,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曾卫国立刻紧张起来,他迅速跑到护士站,叫来了护士。护士见状,急忙转身去叫医生。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男医生匆匆赶来,他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走到床边,双手在温尔雅疼痛的部位仔细按压,随后说道:“拍个ct片吧。”
曾卫国赶忙找来轮椅,轻轻地将温尔雅扶上去,然后推着她缓缓走向ct室。走廊里,灯光有些昏暗,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两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和落寞。周围的病房里传来各种声音,有病人的咳嗽声、**声,也有家属的安慰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悲伤而又无奈的旋律,伴随着他们走向未知的检查结果。
上一次这样推着温尔雅,还是两年前,去做支气管镜冲洗液基因检测。那时,她因为长期发热、咳嗽,却始终找不到病原菌,饱受折磨。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是条件致病菌机会感染,由于长期的放、化疗,她的抵抗力急剧下降,体内原本正常的菌群趁机发作。
在使用了甲硝唑、左氧氟沙星和smz一星期后,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回想起那段日子,曾卫国的心中满是感慨和无奈。
最顶级的专家曾误诊为间质性肺炎,这让他们在治疗的道路上走了不少弯路。当温尔雅做完支气管镜出来的时候,她哭了。那是曾卫国第一次看到她在疾病面前如此脆弱,之前右乳房全切加腋下淋巴清扫,以及十六次化疗和二十五次放疗,她都坚强地挺了过来,没有掉一滴眼泪。而这次,仅仅是支气管镜冲洗,却让她忍不住落泪,她双眼紧闭,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眉头紧皱,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抽噎声,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和难受啊?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位年轻的男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向曾卫国轻轻招手。曾卫国急忙走过去,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ct结果出来了,胯骨上面有一个阴影,不排除癌细胞骨转移。”医生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跟我来,我开点止痛药。”
这是曾卫国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曾经腋下淋巴结转移已经让病情发展到中期,而如今远处骨转移,无疑意味着病情进入了晚期。他知道,晚期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十,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他。
曾卫国神情恍惚地拿着两片止痛药和一盒止痛膏回到病房,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医生说什么?”温尔雅坐在躺椅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和期待,声音颤抖地问道。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身体前倾,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决定命运的宣判。此时,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凝重,每一丝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