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恶意与魔珠（1 / 2）
他们踏上坠散星辰，趟过沟壑天堑。
抬眼，却已是河川倒悬。
‘当我亲眼目睹祂的死去，耳边传来鸣咽。
那时，我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
盖尔昂首，目光穿过朦胧细雨，凝望着天穹间这缕嗟叹执念。
似不停徘徊在耳边的低语。
那已是盖尔意志，所能探寻到的极限。
执念中的祂，曾拥有一个名字。
超凡的孩子们，都唤其为凪星。
可如今，不过一片满载残骸之界。
只微微停顿，盖尔收回目光，高抬指尖，借来天空散落的水滴，抹向手中斑驳长剑。
他身披的黑色铠甲，同样被一块块斑驳紫迹腐蚀破损，其内正隐隐扯动着高速愈合的鲜红肌腱与筋膜。
可盖尔仿若无闻般拭去最后一缕紫色血渍，看着依然光洁如镜的银刃，他似乎颇为满意，收剑看向身旁之人。
“伤势严重的留我后面，你带人搜索剩余区域。”
如山一般伫立不动的后者闻言，提起手中紧握的宽阔巨剑。
他走向四周查看情况，随后带领四名轻伤者离去。
“记住，发现任何异常都不要触碰，看好身边的人，先通知我再做打算。”
五人回身，向盖尔颔首示意，随即在这茫茫水雾中，步入黑暗更深处。
自他们的队伍到来不久，天空中倒悬的山川河流，便有一些抵近。
紧随而来的，是这场灰雾雨。
雾雨落过整整两日，无声凛冽，像是在为奄息的世界洗礼。
纵使凪星早就破碎，盖尔脚踏的这片大地仍然望不到边际。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焦土与尸骸累叠，它们断裂破碎，堆积出一山又一山。
隐隐拱卫着大地中心，那一座通体墨黑的方尖石碑。
石碑高耸，刺破倒悬河川，外壁淌下些许血色流质之物。
此刻它的顶端，已完全塌陷，将其内情况，暴露于浑浊天穹下。
在盖尔身后，一颗拇指大小的光晶体，被队伍里的人们升起。经过魔力催动，驳杂的荧光线条不断扭动交织，伸往黑暗，触亮大片散乱倒塌的碎石堆。
顺着光晶体，盖尔望向不远处。
那是一头倒在石堆里的三眼巨兽，紫色血泊从地面蔓延开来，浸润祂浑身散发的残虐之意，即使是早已涣散的瞳光之珠，依然让人心有余悸。
在祂那覆满紫色晶体的胸腹上，则是两条剑芒划开的狭长口子，其内隐可见一坨残缺肉瘤，仍在不停抽动。
哗~
雾雨，忽然起声了。
灰白水滴一颗接着一颗淌过双眼，那灼烧般的疼痛，令众人呼吸顿促。
盖尔毫无所动，只是安稳坐在整个队伍前方，手握长剑，看向仍未停歇的肉瘤心脏，默默等待。
即使不曾扭头看去，他也知晓，身后的人们，神色或许相当平静。
可内心，却早已躁动不安。
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试炼。
只有直面接触过黑潮之物的审判官，方才能在今后，独自处理与其相关的灾厄事件。
在这尸骸遍野的残界中，或许有人退缩，可同样也会有人明白，为何眼前的巨物，将是今后穷尽一生，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斩灭的存在。
飨？异神？黑潮之种？灾厄根源？那大概都是祂们的名字。
可无论已知世界或位面赋予祂们怎样的称呼，万物也掩盖不了对其的恐惧与避让之意。
许多弱小位面，在这些异神吞噬中崩塌。
无数生灵，在祂们统治下恐惧，绝望，最终走向死亡。
这些只知毁灭的怪物极难杀死。
就算一击破坏掉心脏，仍有可能死灰复燃，他们只能选择待其停止跳动。
又或是，瞬间抹除异神的整个肉体与灵魂。
咳咳~咳~
漫长等待下，受伤的队伍里，已经偶尔传出几息沉重。
时间流逝，在这个死去许久的世界里，并不是那么容易感知。
他们有些不知在此地停留了几日，而空间中，到处都弥漫着足以割裂喉咙的腐猩味，此刻已近乎极限。
嘤~
正是寂静无声之时，一道婴儿般的啼哭声却是响彻在众人耳边。
半空中，本就驳杂的光晶体愈发闪烁昏暗，仿佛顷刻间就要熄灭。
盖尔身后的队伍里，忽的站起一人，他挪步向前，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瞳孔之中只有压抑的狂燥。
仅仅跨出几步，那人脖颈上更是数条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又似乎有些疑惑，准备更加抵近异神尸体旁查看。
可下一息，巨兽尸体内，那残缺的脉动肉瘤，戛然而止。
“那不是你的孩子，芬尼克。”
盖尔嘴里轻声呼唤的名字落下，起身向前者眼中瞬间恢复一丝清明。
他看着横在身前的手臂，长吐出一口气，全身仿佛都失去了力量，低着头颅，瘫坐在地。
盖尔扫过一眼芬尼克，收回阻拦的手。一圈肉眼可见的震荡从他周身散射，波动雨雾。
哗~
天穹间飘浮的水滴，顿时倾盆而落，洒向整座石碑。
盖尔起身，独自走向彻底死亡的异神前，再度观察了片刻，这才招手示意，后方的队伍上前。
“机能和灵魂完全消散，但不可直接触碰，尸体上残留的诅咒，我沾染上也会很麻烦。”
话至此，他扭头看了看身后面如土色的人们，又扫过头顶的光晶体。
“出去探查的人已在路上，你们用遗物将祂封印，烧掉这里的血。
等小队归来，就带上尸体，前往仙羽座主世界净化，我去地下摧毁维持祭坛运转的核心。
至于试炼，回去后各小队审判长会给予评估。”
“是，大审判长。”
在整齐划一的回应中，被称为大审判长的盖尔展开粗壮双臂，十指抓握向尸首上那三枚狰狞的浑圆珠瞳。
刚一触碰，紫血如若活物，向盖尔手心攀附。
迅速蔓延之际，近乎透明的白色辉芒从他身上爆体而出，覆盖整只手臂。
光芒凝炼如有实质，隔绝在掌心和尸体之间。
盖尔只微微一动，这足有四人高的异神，便移开半个身位。
尸体原本的位置下，一处还算完好的入口显现。
盖尔提剑，斜指过身前，手中白芒瞬间蔓延至长剑上，透过银刃折射，闪耀在昏暗的通道里。
虽然能用灵魂力在黑暗中视物。
但他并不打算在一个飨的祭坛，肆无忌惮的使用这种方式。
刚刚铤而走险的探查，他隐约感觉到，核心深处还另有他物
随着深入通道，原本铺满石块的小路，逐渐变成坑洼不平的泥土。
其底部，赫然是一片片暗红。
啪嗒……
声音从脚下传出。
盖尔没有在意脚底粘稠的红浆拉扯，他鼻翼微颤。
一丝极其细微的灵魂波动探出，感知到异样气息就在前方不远后，触之既收。
略微加快步伐，尽头已然就在眼前。
踏出通道，迎面而来是一处空旷的地底石窟。
晶莹剔透的血色长流，一束又一束，从石窟顶端垂下。
在地面如膏状流动，向不远处的湖泊汇去。
看着身前的一切，盖尔银白的瞳孔骤然紧缩，直到它们化为两颗微光闪耀的锐利十字星，方才继续前行。
在那血色湖心上空，一截暗淡透明的灵魂残臂漂浮其间。
残臂之内，苍白色辉光不断绽放，点亮整片地底。
而在残臂四周，不断坍缩扭曲的空间，形成一个球体，将其锁在半空。
数十根血色丝线，从它下方的湖内窜出，而后刺入扭曲空间球体表面。
一滴滴漆黑如墨的液体，在辉光照耀下反射出缕缕幽影。
这些呈结晶状的液体，串在血色丝线上，从湖泊内不断向空间球体中汇聚。
望着这一切，盖尔手中长剑的辉光更甚。即便是以他的认知，这种邪恶仪式也从未见过。
只能大概分辨出，扭曲球体或许是为了困住湖面那截灵魂残臂，而布置的术法“空间封锁”
可寻常空间封锁，根本无法使位面空间呈现扭曲状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近乎超阶的术法“封魔空间锁”
为了维持自身长久且恒定的运转，此术法会大量汲取附近空间的能量元素，因此从外表看去，才会呈现出扭曲之意。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此次斩杀的异神，绝无施展超阶空间术法的能力。
为了护住队伍，以飨的诡异莫测，若可以施放超阶术法，绝不是他只损坏一件铠甲，受些皮肉之伤就能斩杀掉的存在。
恐怕此次带来试炼的队伍，都将十不存一。
本是一次寻常的清剿任务，顺带些新晋的审判官，初次接触黑潮之物。可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掌控。
盖尔眉头紧蹙，灵魂之力迅速探向地面，又立刻舒展。
地面上，尸体已经完成封印，探查的五人小队与受伤者会合，众人正在打开前往仙羽座主世界的空间通道。
虽然得到的信息让人安心，可此时，他还是不免感到一丝异样。
看着前方那未知的一切，他决定先探查情况，试试能否摧毁再说。
如果放任不管，在祭坛的持续运转下，还会催生出新的异神幼体，那这次清剿就将毫无意义。
来到湖泊边缘，盖尔观察着这些膏状的血液。
因为太过粘稠，整个湖泊都如同沼泽。
他伸出手掌略微压入湖面，灵魂力随之探出。
‘救救我们，不，求您杀掉我……’
‘大叔，求您救救我的母亲，那些苍蝇与虫子一直不肯离开……’
‘吃吧……’
‘吃下去才能活着……’
‘大哥哥，你真好……吃……’
仅仅瞬间，便已是万般残念。
盖尔默默抽出手掌，他望着手上粘稠的液体，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白芒透现，残留血浆随之消融。
他大概明白，这些血色丝线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