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如泣(2 / 2)
此时的牛家大宅里也是热闹,日常都是一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今儿疯了似的提着裙子往祠堂狂奔,身后跟着一群抱着棍子的丫鬟,再往后是举刀拎箭的小厮。这一群人跑的轰轰烈烈,场面简直比牛老太爷死的时候还壮观。
此时正是晌午,农户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家,途中经过西区,听见喊打喊杀的吵闹声,个个都驻足扬着脖子瞧起了热闹。
“牛家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似的?”看热闹的甲问。
乙指着牛家祠堂里冒出的阵阵青烟,幸灾乐祸的答:“约莫是祠堂着火了呗,也甭说,这祖宗的牌位要是都烧了,简直比死了爹还难受,以后拜祖宗都不知上哪磕头去。”
一句话引得看热闹的众人哄然大笑——也是牛家人德行不好,心黑财黑,曾得罪了不少的人。倘若换成别个,或许还有人愿意上去帮把手,换做他家,恨不得帮着添把火将祠堂烧得更旺些才好。
牛家人此时却顾不得旁人作何感想,一群人连跑带颠的到了祠堂前,牛大娘子一脚踹开了门,抄着手臂粗的棍子就杀了进去。这座祠堂年前才扩修了一次,墙壁上刷的颜料还新新的,眼下叫那黑烟一燎烧,整个都糟践的不成样子。看着直往屋檐上窜的火苗,牛家人心都在滴血,那烧得何止是木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看清祠堂门口站着的那人,牛大娘子气的脸上的肥肉乱颤,指着那人的鼻
子破口大骂:“何大莲你个老贱货,死在外头糟践别人还不够,怎地还有脸来我牛家祠堂撒野!我家祖宗要是泉下有灵,定然叫你日日噩梦缠身,烂头烂脚烂屁、股,让你不得好死。”
何氏手持火把站在祠堂门口,灰白的头发如枯草披在肩上。虽然只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却早已是皱纹满脸,年青时丰满的胸脯不再,变成干瘪瘪的两坨肉垂挂在衣服里。看见妆容得体的牛大娘子,何氏既愤怒又委屈。同为牛家的子孙,凭什么嫡出的就能鲜衣美食,庶出的却只能凄凄惨惨的在牢里受罪,甚至穷的就连保命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想起当年自己是如何被这一家人合伙赶出的家 门,何氏状若癫狂的仰头大笑三声,反指着牛大娘子的鼻子骂道:“小□□你口口声声咒骂旁人,却又知道你家祖宗多少脏事?当年若不是靠着拐卖人口发家,何来你牛家的今日!如今披着酒家的皮做着那黑心的买卖,外头吐沫星子都快将你家淹死了,还敢在老太我面前提你家祖宗那脏名,你们这群腌臜货也配?”
牛大娘子冷哼:“说的感情你自己多干净似的,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个费尽心思往我牛家爷们的裤、裆里爬,如今落魄了,倒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干净?你干净怎么不去那大街上住,偏偏到人家光棍家里去?”提及此事,牛大娘子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环着手臂嘲笑道:“难不成那莫好人光棍一条,穷的买不起妓子,日日都拿你个老太婆当消遣?说来也是了,您既然当年能勾引我家二郎神魂颠倒,想来魅惑那莫家的光棍汉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牛家的小娼妇,你不得好死!”牛大娘子这话属实戳了何氏的心窝子,当即气的浑身直颤,挥着手里的火把要跟牛大娘子玩命。
牛家的小厮此时正忙着救火无暇顾及此处,两个丫鬟见状不妙,连忙护了上去。何氏这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撞开其中一个丫鬟的胳膊,火把对着牛大娘子的面门就扫了过去。眼见着自己的鬓发叫火苗扫了一块,牛大娘子吓得尖叫一声,险些瘫软跪在地上:“一个两个都是死的吗,还不快过来将那老棺材瓤子摁到地上去!”
牛家小厮这才醒悟过来,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何氏拉住。牛大娘子正待上前整治何氏,却正逢着莫琼等人寻了来——也是赶巧看到这里人多,莫琼原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没成想何氏竟然真的会来这里。
莫琼身负巡检司的公职,寻常百姓不敢欺负,有头有脸的也得给三分薄面。牛大娘子虽在背后骂人骂的欢,当着面却不敢造次,暗暗给小厮使了个眼色,任由莫琼将何氏解救了出来:“阿妈,您怎地来这里了?阿香清早发现你不见了,可是好个担心。”
何氏灰头土脸,方才险些被那些小厮给劈成八半。见莫琼来拯救自己,心里是又感动又委屈,适才与牛大娘子对骂那嚣张劲立时烟消云散,拉着莫琼的手泪如雨下:“好大郎,阿妈心里好是个委屈呀……怎说四郎也是他牛家的种,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大牢里受苦没人管!这祖宗祠里一个个都睡得安稳,死人尚且有个供奉的地方,如何就容不下咱们两个活人!”
没遇到莫琼的那些年,何氏与牛四母子两个颠沛流离,捡过旁人的残羹剩菜,睡过破庙猪窝,属实是过得不能再惨了。何氏今日也是在祠堂里见到了先夫的灵位,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借着闹事的由头将心中的苦闷与委屈一并发泄了出来。
半跪在牛家祠堂里,何氏哭的惨烈,双手愣是将土地挠出了一道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