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旧年之事(1 / 2)
起先余长安并不明白,那日上午,自己为何难受,又为何悲伤。
待他看见余小草时才明白,那多是因为愧疚与悲伤。
少年曾想,史均的话,若是骗人的该多好。可惜直觉惊人的少年,骗不过自己,他知道关于红泥村的变故,史均说的是真的。
这个理由很荒唐。
偌大一个村子,竟是因为自家的原因,烟消云散,最后只活下来三个身心受创的人。
姐姐的伤创自不必说;石冲再未续弦,得过且过的活着;便是只有春生,也时常默默流泪。
虽然余长安隐藏的很好,但他那份颓丧自责的情绪,依然没有脱出诸葛小象二人的双眼,便是余小草也能感知得到。
余小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余长安的个性她很了解。可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将毛毛交给余长安,让他带回城里。
离开草庙村后,诸葛小象才对少年说道:“你应该愧疚,但不该是为那场变故愧疚。”
“生命很脆弱,活着也确实极其珍贵。但你得知道,造成悲剧的并不是你,也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的小妹。找到真相,讨回血债,让亡者得到安息,让生者得到抚慰,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诸葛小象明白,即便自己不说这些话,少年也终究能想明白。
可作为师傅,在某些时候,让徒弟能看清脚下的路,看清前行的方向,才对得起那一俯身,对得起那一碗茶。
这些话朱玉也知晓,但朱玉却不会是这样的说辞。虽然朱玉经常笑,可他的心却异常狠辣。若是他去劝余长安,指不定让其提刀握剑先杀人。
不过诸葛小象还真猜错了。
对于诸葛小象的这番话,朱玉其实很是认同。他也清楚,这些话自己是绝对说不出来。
可他朱玉到底也喝过茶,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真就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少年。他朱玉确实算不得好人,但也是个走大道的武者。
从朱玉的拳路上,就能看出他的为人,虽然出招刁钻,但是拳架却是堂正的。只不过他出手太快,一般人只会觉得他下手阴狠,看不出他的方正。
徐萍萍就曾说过,朱玉能将《三阴六阳大悲手》练得出神入化,自然是因为他契合创武者的拳意。
三阴多诡变,六阳重气魄,可若是悟不了大悲之意,终会落入下乘。
诸葛小象的话,余长安听进去了,也记在了心里。
三天以后,余长安首次离开了荼安县。他要去见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有一个人要见他。
余长安没骑过马,所以他是乘车北上。驾车的汉子戴着一顶斗笠,御术极好,双马拉车,疾驰若风,偏又控制的极好。转弯过道,车里不见颠簸,人也不会东倒西歪。
少年暗赞不已。
车赶得如此别具气势,那劫道的贼人,都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车尾的残影,是以一路上倒也安生得很。
毕竟劫道的人也不是傻瓜,这般速度,谁若去拦,铁定不带商量,直接升天。再说了,就这样的御车之术,显然来头不小。
道旁的劫匪心中一番大骂之后,又是一番大赞。
虽是第一次离乡,可少年却无丝毫观览风景的心思。一者车速极快,二来他心里装着事。
一路风驰电掣,晓行夜宿,第三天傍晚,二人就到了靖安府。
那马车未至城前,便行速渐缓。城门有兵卒将官把守,二人验过通关凭信,方才进入城中。
入城之后,马车继续行驶,在城中绕过几处街道,最后到了西边外城的一处小巷。
赶车的汉子长吁一声,停下马车,然后拍了拍车门,示意少年到了。
余长安拉开车门,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刚一出来,就看见一个熟人。
能在此处看到万良,少年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跳下马车,对着赶车的斗笠汉子抱拳一礼,说道:“多谢掩叔。您的御车之术,太厉害了。”
那斗笠汉子咧嘴一笑,抱抱拳,便驱车离去了。
少年目送他驾车离去,暗道可惜,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却是天生哑口。
“万良前辈,又见面了。”少年笑道。
万良也正目送掩叔离去,心下却想着,此次竟然是他随行。心下对少年的重视,又提高了一分。
万良也只见过掩叔一次。那一次,尊主想要前往玉山,但这位前辈却不同意,最后竟然直接弃车而去。
万良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这么对尊主,最让他震惊的是,尊主竟然没有责怪他,无论是当时还是事后。
后来听四姑娘偶然提起,这位猛人前辈是尊主的家里人,据说很早以前就跟着尊主了。
万良听见少年的话,转身一笑,回道:“公子,久见了。请随我来。”
说罢,便推开一旁的院门,引着少年进了院里。
余长安自然转身跟着。
起初少年的脚步沉重缓慢,他似乎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去见那人。
后来脚步又变得落拓起来,少年终究想明白,所有的事情终须有个结果。惘然迟疑,诸多滞掣不过皆是妄念,多想无益,且前行无妨。
那院中坐着一人。
那人坐在素车轮椅上,须发枯槁,多染霜色,看上去好似七老八十的耄耋老者。
少年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你来了!”那人开口说道。
少年看着他,迟疑地说道:“石杵臼?”
那人听见这个名字,身子微微一震,面泛愧色地点点头,说道:“我不配叫这个名字,也不配有这个姓氏。唤我老邱头吧。”
石杵臼面带乞色的看着少年。
老邱头?邱,是囚吧!
少年想着,心下一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石杵臼见状,多有喜色。少年这个点头,似乎对他意义重大。
他开口对少年身后的万良说道:“这位先生可否暂且回避,我与少年郎有些话讲。”
万良看了看余长安,见他点头,便闪身起落,消失在院中。
石杵臼看着少年,看了好一阵。少年也看着他,看得很认真。
最后,石杵臼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小安,荻花姐姐的儿子。”
少年突然平静地说道:“你不配这么叫。”
少年这话,让石杵臼心中一痛,苍白的面容上,嘴唇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