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简，笔，萧和剑（1 / 1）
店长刚准备将馥郁的茶水送进嘴里，听到二人稍有颤抖的声音，沉稳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晃动着亲吻了他的嘴唇。
“你梦见的是黑龙？”顾不得嘴唇上的灼烧感，他放下茶碗指着轩确认道，看见轩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向抱着脑袋的黎询问了相同的问题。“那个麻烦的家伙。”店长无奈地低语，然后重新拿起茶碗，紧锁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剧烈的疼痛终于散去，温暖的橘黄色火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轩抬头瞄了一眼沉默的三人，他心中有诸多疑问，比如“源”是什么，花那么大周折存续一个个文明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文明又是以什么形式续存下来的等等，但是他没有开口，整间屋子的气氛似乎随着店长的沉默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出去透透气。”他向来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尽管现在一肚子疑惑，他还是选择先避一避这让人窒息的氛围。
晚风吹过树梢，在大树的注视下带走几片再无法坚持的树叶，枯叶不知目的，风带到哪儿它就落在哪儿，可惜风力终究是有限的，在携着枯叶飘荡一番后，还是将其抛下，让它自己旋转着落回大地。枯叶没有回到老树根下，它晃晃悠悠地落到了轩的肩上，稍作停留便重新落回大地。
轩看着翩然落下的落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已经在这世间留存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里，自己就像这片被风带着走的落叶，生活做事就突出一个“顺其自然”，但是今晚店长的一番话显然让他这种随遇而安的生活无法再继续下去，让他不免有一些惆怅。
“觉得很难接受？”不知何时，店长站在了自己身边，手里拿着那个古朴的烟斗，怡然自得地吞云吐雾。“也不至于，只是给予一个科学主义者一点小小的神学震撼罢了。”轩的声音平静地像一个出家的方外之人，“虽然店长的话听不太懂，还有不少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但是看起来这些都不重要了，听店长你的说法，就算继承者出现了，这片大地还是会消失的对吧。”“听起来很绝望对吧。”他算是默认了轩的猜测。“害怕？”轩的目光随着烟斗中升腾起的青烟上升，直到它消散。
“很奇怪，如果要我面对一大群饿肚子的野兽，或是朝我跑来的噬魂者，我可能已经吓得腿都软了，但是想到是这种让我完全无能为力只能默默等死的绝望，反而有一些……宁静。”他闭上眼感受自己趋于平静的心跳，说出了自己对世纪末的想法。
“我自认为是一个平庸的人，没啥特长，连求职简历都填不好看，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一个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儿对我来说就像远在天边一样，更别说让我这样的人去承担起留存火种的任务了。”在静默了许久后，或许是秋日的惆怅，亦或是那些与自己一半无力的落叶触动了心灵，他开始向店长吐露心声，似乎把“噬魂”完全抛于脑后。“我当然愿意去当这个英雄，但是我担心的是，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确实是一个庸人罢了。”店长没有安慰轩，反而毫不留情地肯定了他的自我贬低。“几年来，你几乎从未从我这儿换取一杯酒，你用那些珍贵的古董换吃的，喝的，用的，所求的只是活下去这种卑微的目的，你跟我说，你不需要去回忆你的过去，实际上，是没必要去回忆。”店长随意在脚边找了一块石头，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我看过你的履历，我几乎看过所有幸存者的履历，而你是最为平凡的一个，平凡到扔进人堆，连你的朋友都找不到你，你的过去如你所说，平淡无奇，根本不需要去回忆，自然也用不着去换酒。”
他的语言尖酸刻薄，像一柄刀子狠狠地扎在轩的心上，轩只能默默听着，店长的话没说错，他很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点，他能抵御店长那神酒的诱惑，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却是害怕，他害怕第一次喝店长酒的情景会再次上演，害怕大家都沉浸在回忆中而他的回忆却如同走马灯一般仅在眼前晃过就瞬间清醒。
“但正因如此，你才能清楚地看清这个世界。”正当轩在店长的唇枪舌剑下巴不得变成蚂蚁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他却话风一转，表示平庸的轩正是完美的人选，“平庸，却又不甘平庸，很有意思，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给自己制订的目标而东奔西走的，你的目标很幼稚，很可笑，但是你却能坚持下来。”一管烟叶似乎没法满足店长的肺，于是他又给自己装了一管，也不知道在烟草和茶叶的两面夹击下，他今晚还睡不睡得着。“我大致算是明白了，你并不是想找到‘耳’，完成你给自己定下的幼稚目标，你只是想多走走，多看看，多认识这个世界，多为未来的自己留下一些值得品味的回忆。而祂需要的正是这么一个理性，持之以恒又能海纳百川的容器。”
“容器？”
“容器。”店长指了指轩，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再指了指不远处的猎人小屋。
轩嘿嘿笑了起来，他并不在意自己被利用了，被利用说明自己是有价值的，甚至他被赋予的价值超过了他对自己的估价，他乐的是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店长地位却与碌碌无为的自己对等。
“说起来，店长你说的黑龙，金龙有啥区别吗？照你的反应，我似乎……更应该梦见金龙？”想到二人生态地位相当，轩感觉自己和店长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起来，之前因为氛围凝重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在秋风的吹拂下也顺理成章地问了出来。
“不觉得天有些冷下来了吗？为什么要在外面吹冷风？回去再说回去再说！”店长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朝着猎人小屋走去，原本他就是来说服轩心甘情愿作为继承者留存文明的火种，现在任务达成了，他自然不愿再在外面吹冷风，虽在末世，但是作为神酒的垄断者，多年来的优渥生活依旧让他有些养尊处优了。
“虽然都诞生于古，但是金龙与黑龙却拥有完全不同的个性。金龙重理，因此行事条理清晰，以至于让人感觉不讲情理，像一个只会循规蹈矩的机械；黑龙重心，所以讲究个随心所欲，做事显得混乱诡异，难以捉摸。这就导致了将金龙作为信仰的丹曦不近人情，崇尚黑龙的坠明混乱狂傲，直到曦龙皇将两国合而为一。”店长在手指上套上纸手套，小心地擦拭着烟斗斗钵，一边向三人普及古老的传闻，“我原以为，黑龙会选择情感丰富的黎，而金龙会选择理性的轩，没想到却翻了过来，不过这片大地的意识向来神经不正常，我也习惯了。不给我增添点难度它就浑身不舒服。”
“闲话少说点，店长，直接说咱们该干点啥吧。”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很晚了。“找东西。”店长也随了黎的意，言简意赅地讲出了二人的任务。
“找啥？”
“夫子的书简，谪仙人的笔，乐仙的萧，以及酒客的剑。”
真不愧是店长，开口就是几个国宝级别的古董，不，即使是国宝级，它们也并非躺在博物馆里那些国宝所能比拟的，那是能让整个世界都垂涎欲滴的，真正代表着一个文明内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