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风来（2 / 2）

说到这，雅兰停下来，还是一如从前的平和口气，用手指着老尚：“摇头不同意，点头同意，你现在表态。”

老尚眨着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大笑起来。说：“你这到底是在跟我搞什么名堂？”

雅兰微笑着制止他：“你严肃点！”

老尚正襟危坐：“好！好！严肃，严肃。这么大的事哪能不严肃。”

他喜形于色地看着雅兰。

雅兰：“我提议原结婚协议延期两年。我们经过认真协商，充分沟通，双方一致同意，原结婚协议延期两年。——听清没有？”

她再用手指着忍俊不禁的老尚，问：“是不是？同意不同意？”

老尚点头如捣蒜：“听清了！听清了！同意！当然同意！”

雅兰拿起酒杯：“一言为定！来，干杯！”

老尚一大杯一饮而尽。问：“然后呢？”

雅兰让酒呛了一下，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又说：“这以后，我就把工作重心放到假面城旅游区，我觉得这假面城旅游区是个特别大、特别有意义的事儿。等于是‘篮图书’新思路的一个小小的实验。这事儿我觉得有希望，能做成。市里县里的领导都说要豁出去了，要玩一把大的，都说天塌下来他们顶着。我一农家小女子，还怕什么政治风险。”

老尚：“全国那么多自治县、自治旗、自治州、自治区，你们开了头，其示范效应会惊天动地。要有思想准备，困难很多。障碍很大。”

“你有什么建议？”

老尚想了想，说：“可以判断的是：这事‘牵一发动全身’，会反反复复拖一阵子。国家总是变化多端。原先咱们说过‘没有法律法规的保障，什么都别信’。总之，别抱太多幻想。短期内很难成，要做长远打算。”

雅兰：“你说的对！先不管成与不成，咱们两条腿走路。你把山上的事

管好，我爸我妈把山下饺子馆管好，其他的事儿，都先放一放。再一个两年后再说。”

老尚：“怎么个再说呢？”

雅兰笑了：“两年后咱们再谈结婚离婚的事儿，和生不生小孩的事儿。或许那时候我也进监狱了。你把孩子带好就行了，也别忘了找人担保我。”她半开玩笑，又咯咯笑起来。

老尚对雅兰作为一个女人能有的胆识魄力既欣赏又钦佩，道：“这戏前前后后都是你自编自导。鬼丫头！我早先怎么就没看明白你呢？”

雅兰：“真希望这个项目早点批下来！上帝保佑!这一方乡亲们就有福了!”

老尚：“是叫假面城旅游区是吧？——项目上报省里了？”

雅兰：“还没有！上午在镇上开会。说县委要任命我做镇党委书记。我拒绝了。县委书记又给我通电话。说‘假面城旅游区’的项目市里原则上同意了，正准备上报。说之所以让我当这个镇委书记，因为可能这个镇马上就要改为旅游区。都是在为这个项目做准备。马上调我去县里具体研究实施方案。

老尚：“——在中国赌场和红灯区都是违法，历来是社会主义共产党国家的洪水猛兽！”

雅兰：“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撤掉赌场和红灯区，‘假面城’就等于釜底抽薪，玩不起来。”

老尚拧着眉头摇摇头。

雅兰：“县里和市里的领导都很乐观。估计想先斩后奏呢！——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来！该说的都说了，干杯吧！庆祝我们金婚两周年！”

两人用力碰杯，溢出的酒撒在一口没动的蛋糕上。

老尚去过三个高山养殖场以后，觉得自己钓鱼的那个山面积更大，环境更好。他和雅兰又来到这个地方。秋意浓浓的山色已经泛黄，太阳暖暖地在水面上泛着磷光。那块巨石突兀地立在河畔林边，帐篷和渔具整齐地搭在大树上，还是老样子。那个通向钓鱼河边的小路荒草中依稀可见。一年多来，俩人在此卿卿我我的影子恍如昨日。

老尚：“有日子没来了。当初你怎么没在这儿建珍禽养殖场呢？”

雅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为了给你一方净土，让你清静。”

老尚说：“现在赶快吧！这要是满山的珍禽异鸟，那就太壮观了！”

雅兰说：“不！我改主意了。我想把它变成国家公园，美国叫国家公园，咱们应该叫山地公园，或者是深山林地公园。总之就像美国那样，纯天然的野外环境。开车进去随便玩。支帐篷野营，架篝火烧烤，完全的原始生活。没有商店，没有旅馆，只提供饮用水。你想想，在森林里，在水边儿，在山顶上，架个帐篷吃烧烤，白天爬山越野，晚上看满天星斗，不谈恋爱的都要找个树抱一抱。那才是生活。”

老尚：“你去过美国的国家公园？”

雅兰：“当然啦，当然去过了。晚上回去我给你找点照片看看。不过呢，会暴露我一个隐私，我的第3任丈夫。这是我不愿意讲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老尚指了指那块巨石说：“我曾经想在那上面刻个大字！”

雅兰：“嗯?”

老尚：“刻一个‘禅’字。

雅兰笑了，说：“这个字好是挺好，就是有点落套。有那么点故弄玄虚的味道。”

老尚欣然接受。舒展着眉头笑了笑：“还真是的。我脑子里的东西都是过时的，陈腐了！”

雅兰笑着说：“新旧需要碰撞才有意思。要我说呢，用4个字：-今夕何夕-。好像更有想象空间。”

老尚自愧不如地叹道：“我不如你呀！”

两人漫步河边，老尚坚持认为这个地方的资源应该马上开发利用。先在这个山上建个珍禽异鸟野生孵化场。将来旅游区成了，这里原封不动就是国家公园，能给旅游区添光彩，也是个亮点。一旦旅游区的事儿不成，这里也可以正常经营，并行不悖，两不耽误。

雅兰：“怕人手不够。我看你现在也已经够忙了。”

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没过几天，雅兰领来一个省农科院的技术员，介绍给老尚：“省农业科学院的专家！”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专家，不是专家，是技术员。”

雅兰：“看来还真当不了专家。脸皮太薄！”又对老尚说，“第一批种禽和鸡苗一个月内就到。现在要马上突击把围场的基础设施搞好。这几位是新招聘的土木工程师傅，都认识一下。一切都听技术员的，配合他工作。”

老尚点头：“带点表演的大声说：“放心吧！老板！”

雅兰说：“我到市里开会，得过些日子回来，这个重担就完全交给你们了。又转头对众人说：“你们听好了！他是我老公，你们不仅要听他的，还得给我照顾好他 。你们可以去公司里随便跟人打听打听。在咱这干活，干得好的，好好干的奖金---他用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是不是又公道又厚道。不

好好干的，也绝不客气。”

她转身准备上车走了。一个调皮的临时工问：“老板，我没听明白！到底是一切都听技术员的还是一切都听你老公的？”

雅兰盯着他：“装傻是吗？——谁对听谁的！”

十三

雅兰去市里开会的日子里。老尚带着人在山上没日没夜地拼命赶进度。秋雨绵绵。围栏施工难度越来越大。材料上山都要人扛，道路泥泞，人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个个都跟泥猴似的。老尚又找了几个人。老尚身先士卒，带着这十几口子壮劳力，也是满脸泥水，满身泥巴，和年轻人一样干。民工们佩服得不得了。

私下里有一师傅说：“这老家伙还真能干！”

“要不然人家能娶小媳妇儿。”

最老的那个师傅嫉妒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依我看，能差20岁！跟老板他爸妈差不多大。”

另一个师傅搭腔：“老夫少妻都是男的有钱，女的有脸。看他们俩，女的是有钱又有脸。这男的有啥呀？”

“你去问问吧，跟人家取取经！”

大家哈哈大笑

劳累一天的晚上，老尚回到家。小服务员把饭菜已经整齐地放在桌上，说：“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就马上去饭店上班了。”

老尚狼吞虎咽吃起，扬扬眉毛表示没有其他事，她可以走了。之后，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话上的信息。又放下筷子，去到电脑前坐下来，打开电脑。台灯静谧的灯光罩在桌上。他仰在电脑椅子上，舒一口疲劳的长气，陷入无垠的冥想中。直到雅兰来电话才又把他带回现实。雅兰电话里让他帮忙把自己抽屉里的一个小红本找出来，里面有一个朋友叫孙玉珍的地址和电话。又告诉他抽屉钥匙在桌子上笔筒里，栓一根红绳的小钥匙就是。又特意强调说这次不许偷看其他东西。

老尚把小红本电话告诉她之后，俩人也没脱俗，说了几句情话，什么‘想没想我’之类的就挂上了。老尚盯着雅兰的抽屉，挡不住的诱惑驱使着好奇心，想起猪八戒吃西瓜了，笑了笑，恐怕这回又要吃第二块了。

他和上次一样，伸手又拉开了抽屉，看了看，犹豫了一瞬，又关上了。可心有不甘，想了想又打开，开始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翻弄着，在那本老相册里发现一张装帧很艺术的新照片，他惊呆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和雅兰的生活照。他右臂紧紧搂着微笑的雅兰。那男人表情幸福。雅兰笑容里透着心满意足。男人看起来比雅兰年轻不少。老尚仔细打量他那张脸，不能不承认，是雅兰六个丈夫中最一表人才的。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就伏案进入梦乡。电脑屏幕上屏保win10的界面跳出来，这是一扇发现新世界的窗户。

老尚‘蓝图书’在网上流传后，在高层也风动了一阵子。老尚除了被聘教授之外，还有几份顾问和指导的聘请，都被他拒绝了。雅兰的‘假面城旅游试验区’建设规划上报高层后，估计也被老尚不幸言中，卡在赌场和红灯区上，迟迟没有下文。雅兰的态度很明确，不见到上面的红头文件或者是不见到全面落实创新规划的红头文件，没有法律法规的保障，自己都不想参与。现在饺子馆美食城的生意可以说日进斗金，好得不得了，她没有必要参与那些换汤不换药，没有实质创新意义的计划规划项目，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她没兴趣。

县里和市里的领导在项目开始的时候，都非常积极，甚至一提到新‘自治蓝图’，‘假面城旅游试验区’就人人兴奋，干部们经常往白云岭这里跑，这回可是真考察。个个都是像模像样地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坐着吉普车满山转悠，都信心满满地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情，认为将迎来一场造福一方百姓的改革，他们将作为改变历史的开拓者功名千古。也奇了怪了，这个事，没人怕担政治风险，没人怕丢乌纱帽。传的最多的是县委书记带着7个常委，抱着7个骨灰匣子去省里请愿，说‘自治县建立几十年，几代人战天斗地白了头，不知道自治了个啥，不知道自治跟不自治有啥区别！现在我们这个领导班子，想自治一回，想先搞个小试验区，规划蓝图交上了，我们几个常委把命一起搭上，立下军令状：给我们点自治权！党领导的国家大政方针个不变，自治参考‘自治蓝图’的 设计，先试点《假面城旅游试验区》。试验区广招全世界各路英才，学习全世界各种行之有效的政体，尝试更民主的这回形式，形成在先发基础上更具地方特色更适合地方自治发展建设的地方自治法，五年内逐步完善，试验区党政组织执政为民，官民肝胆相照，5年，就5年，绝对期限，这个自治县要是搞不好，搞不出个样来，我们7个党员，常委自我了断，骨灰就放进这七个匣子里，向党和国家谢罪。立此军令状，决不食言！’这件事立刻轰动全省。

那一阵子，老百姓茶余饭后，但凡扎堆聊天的地方，人人夸赞这七个常委，敬佩这个书记，有说，这才是共产党！雅兰饺子馆

里来来往往的地方官们精神也不同以往，豪言壮语满天飞。一些老人都感叹，‘从来没见过这些当官的有这么高的政治热情’。那些在政治舞台上混久了早已麻木不仁的庸官俗吏，也终于开始苏醒，开始见到光亮了，有了方向，有了追求的目标和看得见前景的理想，人也变得勤政廉政，工作主动热情不少，又有了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的劲儿。虽然‘蓝图书’仅仅是网上流传并无高层认同的意见也不是正式出版物。可是网上各种版本的‘蓝图书内容梗概’、‘蓝图书容提提要’、‘蓝图书重点综述’‘与蓝图书作者商榷’等等五花八门的文章都围扰‘蓝图书；变着花在蹭热度。可是传来传去，中国人的老毛病，三人成虎，到了口头信息和谈资的时候，就把老百姓自己意愿的念想和舆论舆情的希冀都参进去了，更加丰富多彩了。有说‘假面城旅游风景区’是自治县的自治权，那里宗教自由，外国的传教士就跟解放前一样都回来了，基督教、天主教、□□教都会来建教堂，信什么都行，党员不党员没人在乎，共产党国民党爱什么党什么党，都没关系，为老百姓做事就行。说□□功也可以回来了，□□功乐善好施可以作为自治县旅游区的地方宗教，各民族都可以信仰。佛教道教，只敛财，不施舍不行，进了假面城，善款收益百分之八十捐给养老院。僧尼只修行不敛财。还有说“试验区”里比美国还民主，比美国更自由，大小官员一律靠老百姓选票当官，只有讨好老百姓才能把官当下去。当官的上班没办公室，敲着小铜锣挨家挨户问寒问暖，再不会民怕官而是官怕民了。自治法细则是按照民众的意见完善修订。也有说假面城旅游区之外，所有自治县辖区内的荒山野岭都作为国有土地廉价出售，谁买谁建设，建设什么自己说了算，不空置闲着浪费土地资源就行。说旅游区内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免费高速路。工商业只收资本利得税。就是说你赚了钱交税，不赚钱不交税。说到时候□□民党也可以回来在自治县里参加竞选。老百姓都可以组建新政党，只要有人拥护你就行。新闻媒体向全世界开放，外国网站随便上，没墙！咱不造飞机大炮不造航母飞船，咱不侵略别人也不怕别人侵略，别人的好地方我们不稀罕，比我们好的地方也没见被人侵略。没贪官、没公款消费，政府清正廉洁，领导吃饭都得自己掏腰包，廉政目标要超过日本。说旅游区无论GDP多少，老百姓分配所得必须超过韩国。（韩国是gdp的百分之五十）。说这才是特色社会主义，才是自治县，才是试验区，跟日本比跟韩国比跟美国比，把有利民生的都比过来。自治县老百姓生活比东南亚国家好，到时候谁还往美国跑？该美国人往咱这跑了，外国人投资10万美元才能获得假面城绿卡。——这才是自治县！

自治蓝图，新区规划，自由经济，民主生活，真是精神的饕餮大餐在民间算得上风靡一时。

可很快，这一阵风就过去了，就又是风也不动树也不动了。大汗出完后身体开始冷静，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日子渐渐重回庸碌，一如从前。等嘛还是都在等，还是心有余冀。县里市里的领导们见面，最常说的话是：“怎么样啊？”

“没怎么样？等风来吧！”

“想安静的时候，一阵一阵的风，刮个不停，想借东风的时候，东风就不知跑哪去压倒西风去了！”

“找地方给诸葛亮烧烧香，不借箭，只借东风，行不？”

大家一笑了之。

还有人说：“皇上不急太监急。急也没用！”

大家一笑了之。

也有人说：“中国的汉学经典的‘八卦’就是胡琢磨瞎算计，‘太极’就是耐住性子，慢慢来。耐心等着吧！说不准哪一天，来了就又是一窝蜂！”

只有不多的人，是些有政治报复的年轻人，始终热度不减，始终在津津乐道地期盼着四处宣扬：“我们是少数民族自治县，过去不懂自治，没人想到自治县是国家宪法给予了自治的权利，是可以自治的！过去民智没开，这么多当官的也都不琢磨这个事，大大小小这么多知识分子也都没搞明白，搞明白的人也不敢说，因为历史上党和国家在错误的时期错误的政策下打压了敢说的明白人，几十年了，耽误一代又一代，老百姓愚昧穷苦只能浑浑噩噩混日子，其实，党和国家早就事实上承认了历史的错误，现在已经是知错就改的时候了。自治县是国家给我们的金钥匙，我们自己不用它会生锈的呀！这回一定拿出来、捡起来自治一回，没有任何理由不批，肯定会批下来！——实在不行，咱们老百姓联名请愿，也每人抱个骨灰匣子，到市里去游行。再举个‘白云岭蓝图旅游自治试验区’大牌子，都带上假面。身上前后都印‘白云岭’大红字。带上过去庆典时用过的有咱自治县标志的大帽子，把照片视频发到网上去——全国全世界都会产生影响！”

那些日子老尚他在山上精心侍弄着放养场的设施，盼着那些珍禽益鸟早日到来，真成了大忙人。他每天和工人们一起劳动，穿着工装，带着工地专用的黄色安全盔，胸前挂了个哨子。他自己喊声小，工人们听不见，用吹哨加手势来联络沟通。

技术员在这儿住了7天就回去了。其实还真没啥技术可言，起码在动物运来之前，圈山围地是没什么技术的。每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工人们回村子里去吃午饭，老尚他懒着来回跑，自己兀自一人在山上休息，等工人们回来时把饭给他带回来。中午这个空闲时间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钓鱼台，一边钓鱼，一边冥想。太阳晒得身上暖融融的，疲劳和饥饿在这时的感受也让人分外舒服。也有时是因为累了，他就靠在大树下，打起呼噜来做个美梦。

有一天傍晚的时候，雅兰事前连个电话都没打，突然上山来了。迎面那些下山的工人跟她打招呼。

雅兰：“干嘛？太阳还没下山，你们就下班了？今天咋这么早啊？”

工人们说：“料都用完了。头儿说让我们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养精蓄锐。明儿大早晨跟送料的车一块来。”

雅兰：“他怎么没下来？”

工人说：“他说要自己在山上呆会儿！”

雅兰到山上一看。老尚仰靠在大树下打盹。雅蓝的到来他一点不知道。雅兰没有马上叫醒他，先抚了抚老尚汗污的脸。老尚一动不动，打着呼噜。

夕阳的光照下，雅兰手圆润白皙，老尚的脸已经是古铜色了。

她拔了根小草棍儿，探探他的耳朵，再扫扫他的鼻子。老尚以为飞虫，拍拍脸，懵懵懂懂睁开眼。

雅兰：“国王陛下，女王前来觐见!”

老尚柔和的目光看着她，心里一股暖流，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王。

雅兰开玩笑说：“做什么好梦呢？叫你半天也不醒，呼噜打得山响。”

老尚大梦方更的样子伸了伸懒腰，揉揉眼睛：“我真搞不清现在是梦中还是刚才是梦中。这梦也真奇怪。亦真亦幻，真假难辨。”

雅兰：“弗洛伊德说，梦是人潜意识的欲望。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不信神，所以他的书里面，很多梦的解释都是难以自圆其说的。我就特别想找一本书，能够阐释梦是上帝对人的启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世界上有很多说梦解梦的书，我觉得就和中医药一样，牵强附会，故弄玄虚，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科学发展到今天，有很多发现都证明过去人类的知性太幼稚，太原始，尤其是现代量子科学的发现后，平行宇宙、量子纠缠，黑洞，暗物质，多奇妙的事儿。量子学是可以被证明的科学，是用科学实验自圆其说。如果有科学家用像量子学这样最尖端的科学去研究梦解析梦，肯定会有惊人的发现，会比前人那些揣测臆想的解梦更接近真实，更容易被理解。”

老尚爬起来，雅兰给她披上衣服，两人边走边说话，来到了那个曾经看夕阳的老地方，爬上‘今夕何夕’的巨石。可能正是夕阳西下，晚霞和上次一样的美，天边浓郁深沉的崇山峻岭上霞光如火如荼，万籁俱寂中，林间流水微澜细语，天地高远寥廓——。两人凝神远望伫立良久，静默地坐下来，还是过去的老地方，还是曾经的老样子，他们并没有挨得太近，和‘今夕何夕’的巨石一起把剪影印在渐渐深蓝的天幕上。

上集完

下集《第22区》内容提要。

索尔仁尼琴曾说：“文学如果不能成为当代社会的呼吸。不敢传达那个社会的痛苦，不能对威胁和道德底线及时发出警告。这样的文学是不配称之为文学的。

假面城风景旅游区迟迟没有批复，一个网络媒体采访雅兰的视频引起轩然大波。她可能过于心急了。说了很多十分尖锐的话：我由衷地向栽倒在说真话道路上的前辈们致敬！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他们舍身取义，把青春生命献给这块贫瘠的土地。我今天心干情愿步其后尘。她开宗明义，上来就说：任何恶劣的社会环境，任何不堪救药的族群，只要有一个好的社会制度，一切就都可以改变。————等等很多抑郁胸中的磊块无所顾忌地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当场就有人说；‘这可是够反动！倒退几十年枪毙一百次了’。

雅兰的观点在社会上下各界，引起激烈争论，也引起高层关注。在风声最紧，各种传言最多，到处人心惶惶的时候，还是老尚那些升居高位的党校同学发挥了作用，他们在媒体上对少数民族自治法和制度创新在媒体上做了些大文章，并大胆站出来鼓噪蓝图书。□□很快开了紧急会议，肯定了这场自下而上的创新运动，抓住机遇实验推广，政策开始放开。

春天来了。老尚刑期被赦免。‘蓝图书’与‘乌托邦’，‘现实’与‘空想’在网上引起大辩论。社会实践作为网络大学的重点课程，以批评、批判、辩论、争鸣。联想，实践，作为主要授课形式被广为认同。久旱逢甘露，自治县获得新生，白云岭地区划为新区22区，全县社会改革热情高涨。老尚婉拒副区长的职聘，两次应聘微信大学教授的公开演讲在被学生和教师们激烈批评和诘难下，终于网络投票通过大教授资格。他开设网络课程，其‘我是贪官’‘贪官说法’‘真实面对假大空’‘我的忏悔’等公开课在网络大学内外轰动，他带领学生深入社会各阶层实践，社会反响强烈。老贪官成

了网红和社会名流，悔过自新的道德典范。

与此同时的雅兰那边，假面城旅游区成了旅游业一颗新星。‘新奇特’层出不穷。海内外慕名而来的各色人等无不满心欢喜啧啧称奇。

雅兰和老尚第二个两年婚期结束。美食城旅游风景区里，雅兰所说的‘信仰自由的未来广场’还正建设中，俩人就在这里举办了盛大的假面离婚仪式。给未来假面城做了一次成功预演。

闺蜜金花，按摩院老鸨古丽，三个前夫包括阿牛，都在旅游区里发挥了重要作用，都有了人生的目标。

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罕见暴风雨，地震，山洪，泥石流，把这个旅游区摧毁殆尽，断壁残垣，到处废墟。上级做了评估，结论重建资金缺口巨大，准备废弃白云岭另选新地址。雅兰在救灾抢险时被山体滑坡埋在山脚下。

当雅兰苏醒时已经是全身瘫痪的重症残疾。闺蜜金花在她眼前梦境一样告诉她这期间发生的事。

假面城正在大张旗鼓重建，是老尚毅然决然把藏匿在瑞士的两个亿赃款全部奉献出来。之后只身回北京继续服刑去了。同时他在微信群和个人博客里把这笔钱的来龙去脉真实地赤裸裸地做了交代，故事很长很玄幻，很多媒体都在热炒，成了中国贪官海外作案的传奇，涉及一个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国际洗钱组织，很多国家的政要，金融寡头，工商界领袖，社会名流，甚至军队，海军空军，军火商等都参与其中。对他们来说，一亿美金以下都是小ks，陪着当事人玩玩而已。钱在意大利罗马，西班牙巴塞罗那，南非约翰内斯堡，直至太平洋上的维尔京群岛等多国多地绕了几个圈子，最终落地瑞士，所有者子孙几代就可以高枕无忧安享富贵了。这个组织千手千眼，神通广大，据说瑞士银行大部分黑钱都是经他们手洗白的。这个组织存在上百年了，富豪们无人不知，誉满全球。真正的神操作，只要委托人对上密语，无论是老尚的后人或其他什么老尚授信的人，7天内，即便天涯海角也会如约而至，钱系数奉上。老尚和其他两个如今不知去向的高官共分赃6个多亿，勉强够一亿美金的底线。如果老尚不暴露不自首，不仅这笔钱永远是不解之谜，也永远是老尚包括老尚后代的财富。上集讲过，老尚刚出狱在白云岭会见各方同学故旧时，曾试过一次暗语对接，两个神秘客五天内从天而降。那之后老尚心里真正踏实下来。

其实，重回北京监狱的老尚已经癌症晚期。因为赃款隐瞒藏匿数额巨大，罪加一等。又正赶上国家对贪腐特别严打的一阵风，判无期徒刑。又被最高法驳回，说两个亿的赃款查无实证，根据法理其已作为旅游区赈灾重建捐助可不再追究。老尚公职犯罪，贪污证据不足，重审。

微信大学给老尚除了名。旅游区群众自发要给老尚和雅兰立了个雕像。给还没死的无期徒刑犯人和一个植物人立雕像，史无前例。整个旅游区闹的沸沸扬扬，最后是当地百姓上千人到区政府静坐三天才没被拆除。老百姓说如果没有雅兰，没有老尚，这穷山沟100年后还是穷山沟，是他们俩让这里拨云见日，无论他们死活，无论他们是好人坏人，只要实打实造福一方百姓，立个雕像算什么，又不是偶像崇拜。

假面城的入口处，老尚雅兰两人抽象派的半身青铜雕塑，黑黢黢立在不显眼的角落，没姓名没介绍，往来的游人并不知道是谁，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个落叶萧萧的秋天，雅兰坐在残疾人小车里，满面呆痴，两鬓斑白，已然苍老。在闺蜜和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今夕何夕的巨石前。她暗淡的眼神默默远眺夕阳，眼前出现自己生命长河中形形色色的人，有小变大，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顺流而下，她无限怅惘地轻声叹息道：今夕何夕-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