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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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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重地倒在刚刚收拾好的床上,转头望向放在梳妆台上的一瓶矿泉水,水清亮亮的,看着都觉得甘甜。我渴得嗓子要冒烟了,可身体完全不理会大脑的命令,就是不肯起来去拿。我后悔躺下之前没有把水拿过来,于是咽了口唾沫,继续躺着。

已是11月初,天已经挺冷了,但我从开始搬家到现在,身上冒汗就没停过。其实搬家本身倒没那么辛苦——我的家当不多,收拾东西只用了一个小时。之所以会觉得这么累,我想可能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多了,再加上找房子、搬家,各种事情赶到了一起。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回老家了。

三个多月前,在宋伟让我写的那份选题样张改过第八遍后,总算是过了宋伟的“法眼”,我也总算完成了他让我搞的这个选题策划。接下来就是他跟那家出版社的事了,不过宋伟说,等书稿进入编辑流程后,可能还会让我做一个校次(“有编辑费!”他说。嗨,还早着呢,我现在可顾不上想那些。

因为紧接着王晶就交给了我一个大项目。这是一套从英国引进的儿童科普读物,一共13册,要求做成双语对照的。她另外指派了两个编辑,让我们组成一个项目组共同完成这个项目,由我来做项目管理,也就是说,我除了自己要做其中5册的责编外,还要负责全部13册的统筹。我翻了翻,每册书都不超过6页,文字不多,插图占了大部分篇幅。

说它是大项目,倒不是因为它包含的册数多(13册并不算多,而是因为这套书是李社长亲自挑选和拍板引进的,社长很重视,是建文社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宋伟说是他向王晶推荐我来负责这个项目的,“你没问题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这也是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嘛”,他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表现不表现的,第一次做项目管理就赶上这么个重要项目,我只发愁该怎么做。王晶跟我交代任务时,我就料到它会很难,等到真的开始做起来,远比我料想的还要难。整套书从请人翻译到见到成书,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插图多再加上要做成双语对照版,这样的书要注意的问题格外复杂,何况我还要全盘统筹13册书!做得好,领导未必注意得到,但万一哪里出了点纰漏,麻烦可就大了——社长都盯着呢!

我不敢怠慢,几乎每天都要在各个办公室之间穿梭,协调进度、解决问题;每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自然是家常便饭,周末也是一定要搭进去的。

不过我一点也没觉得苦。宋伟说得对,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不亲自动手做一做,怎么能学会呢?社里愿意放手把重大项目交给一个年轻编辑,确实体现了领导的信任和魄力——记得周欣也说过类似的话。经过这次锻炼,我肯定能大有收获。要努力呀!

大约一个月前,我们的房东打来电话,一个月后房子租约到期,问我们要不要续租。张乾和小韩已经领了结婚证、买了房子,租期到了就要搬走。我呢,本来就懒得折腾,更何况在这里住得挺习惯,所以就抱定想法续租,再找个合租伙伴不就行了?但房东明确表示,续租就要涨一半的房租。天哪,一半!打劫呢?张乾帮我说了好多好话,房东就是不松口,还说他这个房子的租金是这一带最便宜的,他不能再这么亏下去了。他说得也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房租低是因为房子面积小、条件简陋。“涨了房租就不划算了,房东这么说就是看你很想继续租,又是个女孩子。”张乾这么跟我说,他建议我干脆换个房子。

所以我就搬到了现在的这套两居室,与我原来的住处只隔着一条街。这次找房子,我没有依赖单位的内部网,而是上一些免费发布租房信息的网站碰运气。这一来是因为内部网上的租房信息“僧多粥少”,当初找房子时那惊心动魄的过程仍然让我心有余悸;二来,我不想离开西客站南广场这一带,不想再去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内部网上怎么可能恰好有这一带的租房信息呢?这第三,“住在火车站附近,就离周欣最近”这个想法始终固执地盘踞在我的大脑中——既然后半生再也不能见到他,那么能离他近一点,也是好的。

新舍友是个山东女孩,叫成艳,比我小两岁,我叫她小成。小成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网页设计师,不久前,她原来的合租伙伴被公司派到深圳工作了,她需要找到一个新舍友继续合租。我去看房子的时候见过那人一面,是个看上去很精明的男士,年纪不大,但做派显得十分老成,跟小成合租房子之前两人并不认识。两个陌生的单身男女合租?我挺佩服小成的,想当初我跟张乾两口子合租,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的呢!

属于我的空间仍然是两居室中的小间,每月的房租比原来多了3元——我今年的工资刚好涨了3元。不过新居的条件也好了不少,房子虽然老旧,但房间和客厅都比旧居大,家具更全,还有洗衣机和空调,连床垫都比原来的厚。美中不足就是我房间的窗外是一栋高高的大楼,挡住了我的视线和阳光。

上周六,张乾两口子搬走了。今天是周五,我一下班就赶回来搬家,因为今天是旧居租期的最后一天,没法等到明天了。至于那套双语读物,我周末再抓紧时间赶一赶吧。

好在两处房子离得很近,我的东西又不多。我在两个住处之间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硬是自己连背带抱地把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但收拾房间远比我预想的耗时费力。家具多了,打扫、擦洗,把自己的物品拆包,再一样样分门别类地收进柜子里的工作量也就大了不少。待到把一切都收拾妥当,我累得胃里一个劲地恶心。

小成快22:才回来,那时我正在热火朝天地打扫房间,她跟我打过招呼后就给了我那瓶矿泉水。此时她房间的门紧闭着,听不到一点声响,可能已经睡下了吧,真想像她一样啊!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难怪胃里那么难受。背包里还有一小块面包,是早饭吃剩下的,待会拿它将就一口算了。

*****

自从上次见过陈依依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不过每次都是她主动联系我。她不时地给我发来各种好玩的图片、视频什么的,还约我出去吃饭、逛街,甚至张罗着要给我介绍男朋友。这次得知我要搬家,她一个劲地邀请我搬去和她同住。“你也看到了,我的房间够大,回头让房东再加张床就行了。跟我合租的女孩经常出差,平时基本上就咱俩住,多好!”她在电话里说。

对于这一切,我全都婉言谢绝了。我无法忘记被动感北方开除那天魏蔷的假笑和我的绝望,我无法忘记那天早上无意中听到的爸妈对我的刻薄评价,我更无法忘记,在那段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我有多少次在失魂落魄中差点从阳台上跳下去。或许当时的我过于脆弱,但很多时候,人的生死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外人看来的不值得,也许恰是压在当事人心头的一座大山。没有经历过,又如何体会得了个中况味?

我被开除后两个多月,陈依依也离职了。才两个多月……这感觉就好像,她来动感北方就是为了把我挤走的……

我相信她的话,把我挤走并非她的本意。但她知道我承受了什么吗?

我恨她吗?

我恨不起来,可我也不想再见到她了。我做不到假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一个差点把我逼上绝路的人谈笑风生,我更不愿意为了彰显“大度”而折磨自己的心。她在我心里筑下了一道坎,是我可能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

我被动感北方开除的事,除了爸妈,我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从陈依依口中得知了这个让我几近崩溃的真相后,我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嘶吼:“不是我的错,那根本不是我的错!爸,妈,你们冤枉死我了!”那段我不愿回首的往事冲破心头的伤疤喷涌而出,一并喷涌出来的还有内里那蚀骨的痛和委屈,那些在岁月的磨砺下,好不容易才淡去的痛和委屈,这一次,它们的锋芒仿佛变得更加锋利,一下一下地切割着我的心。

魏蔷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公司开除我,不是我的问题。

可是,那又怎样?

我再也没法把这件事憋在心里,所以就在我见到陈依依之后的第二天,我拨通了黎呐的电话。

“她怎么这样啊!”黎呐在电话那头叫道。我没想到平时总是淡漠的她也会这么激动,倒着实有些意外,也很感动。

黎呐一直静静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诉说,在我终于喘着粗气闭上嘴之后,这是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我叹了口气,心里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让你联系她了。”半晌,黎呐终于开口,语气中是深深的歉意。

“别这么说,你是好意,你又不知道是因为她。再说,要不是这次见到她,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我喉咙一阵发紧,说不下去了。

“虽说世事难料,可这也太出乎意料了,那时候你对她那么好……”黎呐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其实当时你很烦陈依依,对吗?”

“呃……”我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你这么想没什么不对的,”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黎呐毫不在乎地说,“她不好好上班,整天缠着你教她英语,这成什么样子?换了是我,早就跟她翻脸啦!”黎呐的语调冰冷了起来,“可不管怎么说,辅导新编辑应该是频道主管的事,但姚瑛把陈依依这个负担甩给了你,等陈依依能上手了,她又拿回去使唤,哼……你心里虽然烦,但每次还都是很耐心地给她讲,说实话,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我……我只是想早点把她教会,她能独立工作了,我也好轻松一点。”我急忙说。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毕竟你没有把她推开,也没有敷衍她,对她始终都很负责任,”黎呐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单凭这一点,我就认定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不过,你善良,对别人来说是好事,对你自己就……未必了。”

我沉默了,心底一片黯然。我闭上了眼睛,鼻子狠狠地酸了一下。陈依依说,她考过了四级,多亏了当初我……我忽然想起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我不明白,陈依依只是个普通员工,怎么能把章总编逼得没办法呢?”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我耐心地等待着。

“她……恐怕并不普通。”黎呐终于又开了腔,声音低低的。

“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去找汪彬,就是我们主任带我去谈合作那次,汪彬跟我说陈依依有个舅舅,是《潮至尚》的主编。你知道《潮至尚》吧?那个挺牛的时尚杂志,还跟动感北方的时尚频道合作搞过几次活动……你再想想,汪彬怎么会有她在bj的新手机号,连你都没有……”

*****

我终于不想躺着了,咬牙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还是酸痛,再加上刚才思绪这么一阵乱飘,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用力揉着太阳穴,慢吞吞地下了地,摘下挂在门后的背包,摸出那一小块面包。我就着小成给我的水,啃着我的“晚餐”(或者应该叫“夜宵”更合适,随意地拿起手机上网翻看新闻。哦,已经有好几天没查看邮箱了,最近忙得……

收件箱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发件日期是昨天,发件人栏显示的是“xz”,标题栏则是空的。什么破玩意,八成是垃圾邮件,搞不好还是病毒。得,确认一下就赶紧删掉吧。我皱着眉头,点开了这封邮件:

yatou,i’llbebacktobeijingnextmonthtellmeyournemobilenumber,please

bye

zhou

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子不紧不慢地滑过。

收到周欣那封不期而至的邮件已经好几天了,我始终毫无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早已笃定地认为,后半生注定已与他辞别于江湖的缘故,总之那封邮件显得特别不真实。

不过最近我也确实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了。3个月,13本书,这个missionimpossible可是实实在在摆在我眼前的。我听从宋伟的建议,根据送印日期倒推出完成每本书、每个步骤的截止日期,做成一张计划表发给另外两位责编,又打印了一份贴在我办公桌旁边的墙上。每天,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张表格,恨不得从里面多“抠”出两天来才好。我既盼望着这3个月赶快过去,又嫌时间过得太快。黎呐困惑地问我:“你们出书有那么强的时效性吗?我们报纸一周出一期都没这么紧张。”我苦笑:“当然有,比如教材,那是必须在开学前送到各个学校的。不过现在……好像所有的书都有时效性。”

收到周欣的邮件34天后,总编室的刘老师送来了13册书中最后一册的样书,至此这个impossiblemission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只比领导规定的截止日期提前了两天。宋伟还专门跑到我们办公室来欣赏这套样书。没想到我真的能独立掌控一个项目,把想法变成现实!

王晶喜笑颜开,当即抱着一整套样书去了社长办公室。半小时后她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维珊,最近辛苦了啊!社长看了样书,评价很高。”我刚在王晶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她就开了腔,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听到王晶这么说,我也开心得不得了。王晶马上又接着说:“不过书出版了不等于工作结束了。你也知道,这套书是咱们社今年的重点项目,社里打算下大力气做推广。这个工作当然是由市场部负责,但你作为项目负责人也得参与。我约了市场部的范主任一起讨论推广方案,你也来。明天下午2:3,五楼小会议室。”我应了一声。说来,我倒也正想参与这套书的推广,这感觉就像……宋伟常跟我说的,自己做的书,就好比自己培养的“孩子”;书上市,就是“孩子”要“出嫁”了,做“家长”的总要好好替它筹备筹备。

王晶看看我,提高了一点声调接着说,“对了,你手里那两本语法书怎么样了?听宋伟说为做这套读物暂停了,是吧?现在可得抓紧做了啊,都耽误这么久了!这套读物很重要,但别的书也不能不重视!”

*****

一个小时前就下班了,同事们早就走了,整个建文社——至少是我所在的这一层一片寂静。我打算再干一个小时,多赶一赶那两本语法书。

我左手揉着酸痛的脖子,强打精神审阅着眼前这摞三百多页的稿子。我感冒了,昨天还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可今天早上起床时,我的头像是要裂开似的疼,轻轻转动一下脖子,眼前就天旋地转。鼻涕要么在鼻腔里堵得我喘不上气,要么有如滔滔江水般一泻千里,都来不及拿纸巾。我知道这次生病是前段时间的压力和劳累所致,我也知道我应该好好休息,可就算那天王晶没有“敲打”我,我也知道手头的书不能等啊!

楼道里传来了宋伟的说话声,来自79办公室的方向,伴随着开关门和用钥匙锁门的声音:“……看来李社长对这套书很满意啊!”

“可不,要不他怎么会给咱俩摆庆功宴呢?你推荐的人好啊,你功劳最大!”是王晶的声音。

对话声越来越近。

“你还说呢,你让我找人管这个项目,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谁都知道这个项目不好干,那几个老编辑都不接。”

对话声又越来越远。

“嘿嘿,可你不也搞定了嘛!得,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在社长面前多给你美言!”

“咱们这是去他的办公室吗……”

对话声戛然而止,周遭重归寂静,他们一定是上了电梯。“啪……嗒”两声,把我吓得一哆嗦。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我手中的笔掉在了面前的稿子上,又滚落到了地板上。

我没有去管那支笔,只愣愣地坐了一会,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拿起背包下班了。

*****

收到周欣的邮件42天后,我再次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普通话里带着那么一点东北口音,优雅而柔和:“喂,我是周欣……”我紧紧攥着手机蜷缩在床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不由分说地夺眶而出,掉在了我的膝盖上,又洇开了。

“丫头,怎么了?不记得你周叔叔了吗?”半天没听到我出声,周欣大概是想开个玩笑逗逗我。

“去你的!”我被他逗笑了,揪起睡衣的一角擦着眼泪说。“丫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称呼我了,很久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丫头把我忘了呢!你还好吗?还在bj吗?”

“嗯……”

“我也到bj了。走了两年,bj变化真大啊!”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说走就走了?”我本来还想说“我来了,你倒走了”,但终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我感觉眼泪又要涌出来了。

周欣收起了玩笑的腔调,认真地说:“giani在东莞搞了个分公司,让我去把这个分公司弄起来。我不想去,但是禁不住那老头软硬兼施……”周欣的语调变得有些黯然,“从头弄一个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的?这两年马不停蹄地忙,跟很多人都没联系了。”

我好像听到周欣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心也不由得沉重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被宝洛录用前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因为工作不如意,就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愿跟任何人交往。不知周欣这两年在东莞经历了什么,想来一定有很多不容易。

沉默了几秒钟,我试探着问:“那你现在……”

“前阵子bj公司的总经理辞职了,我就趁机申请调回来,老头同意了。”

“那……那你不走了?就留在bj了?”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呼吸和心跳猛然提速,语气和心情一样,不受控制地变得急迫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来出差的。”

“嗯,不走了。东莞那边已经运转起来了,也找到了人接替我。”

“你现在在哪,还是国贸那边?”我愈加急不可耐了。

“公主坟。公司搬到公主坟了,我就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

“啊!”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牙疼?”周欣坏笑起来。

“你才牙疼!”我翻了个白眼,虽然他看不见,“我住在西客站南广场,离公主坟很近。”

“哟,这么巧!哪天有空?周叔叔请你吃饭!”

*****

明天是周六,要穿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夜很深了,我知道应该好好睡觉,明天精神百倍地去见周欣。但我的脑细胞完全不打算停止狂欢,它们兴奋得快要燃烧起来了。

周一晚上收到的那条短信已经被我看了不知多少遍:

ifitisconvforu,plsetomyofficeat11amsatadd:xxxxxxcu

直到收到这条短信,才让我终于对周欣已经回到bj这件事有了感觉。不是幻想,不是做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可是,该死的,周六见面,他为什么周一就跟我约时间啊?他知道就因为这条短信,我这一周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又一次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放在床边的衣服。衣服面料的触感从指尖传到了大脑,证明着我真的要去见周欣这个事实。周欣真的回来了,明天我就要见到他了……明天我就要见到他了……明天我就要……我终于沉沉地睡去。混沌的意识中,周欣站在我面前,依然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眼里满含笑意,带着温度……

*****

电梯把我送到丰诺公司所在的那一层时才1:刚过,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将近一个小时。虽然我恨不得一步就冲进去见到周欣,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不礼貌,况且这么早他也未必过来了,他应该还是习惯晚睡晚起的吧?

我决定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自己。昨晚我睡得很不踏实,脑细胞的狂欢party似乎开了一整夜,今天早上6:多就把我闹醒了。眼袋、黑眼圈、满脸油光、脸色蜡黄,不用照镜子我也想象得出,自己一定是这副惨不忍睹的狼狈相。好在时间充裕,我冲了个澡,又敷了个面膜,润肤霜和眼霜厚厚地涂了一层,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把自己“修理”得有了点人样。吃完早餐后时间还早,可我怎么也坐不住了,索性出了门,那时小成还在睡着。

时间慢吞吞地爬着,我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并不算宽敞的卫生间里转来转去。头发不知已经梳了多少遍,头皮都快被梳子刮出血了。我感到口干舌燥。

1:4,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从卫生间出来,绕到了丰诺公司门口。透过两扇紧闭的玻璃大门只能看到前台,前台上方的灯开着,照亮了门口的这一小方天地。接待员的座位上没有人,丰诺公司的logo醒目地挂在前台后面的白色背板上,还是那个绿色的、形似地球的logo。不真实,就算站在这里,我依然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玻璃大门里静悄悄的,前台的灯开着,说明周欣已经来了……不对,也许是别人过来加班呢?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按了下门铃,手心里已是冷汗涔涔。门铃声响起的刹那,我忽然害怕起来。我在害怕什么?怕有个人出来告诉我,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周欣的人?怕这只是一个梦境,一朝梦醒,心会随着梦境一起破碎?还是,怕面对周欣?

哦不!周欣早已离开了bj,他去了东莞,他去那里开展事业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怎么就当真了呢?我冒冒失失地来这里做什么?趁着还没有人看见我,趁着一切还来得及,逃吧!

我苍白着脸转过身,才走出三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略带东北口音的男声,低沉的,很柔软:“刚来,怎么就要走了?”

我脚步一颤,猛地回过头去。丰诺的玻璃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扇,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门口,眼角含笑地望着我。整齐浓密的黑发,轮廓分明的脸庞和五官,无框眼镜,下巴上有颗黑痣——周欣?是他吗?真的是他?他,此时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我动不了了,我的周身被冻住了,石化了。我的耳朵听不到别的声音,眼睛里除了他再装不下别的东西。喉咙呢?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心脏,似乎我全身的活力都集中在了它的身上,只有它在不顾一切地跳动着,简直要冲出我的胸膛!

我就那样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我,越来越近……

周欣,我好想你啊!

“怎么,不认识你周叔叔了?”周欣走到我跟前,停住了脚,微微低着头看向我,眼睛里闪着光。我回望着他的眼睛。多么熟悉的目光啊!那年的华侨大厦,就是这目光,抚慰了那个羞愤交加的小姑娘。而今,它穿越了数年的时光,依然饱含着动人的力量。

“好久不见。”我喉咙动了动,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嗓音有点沙哑。

“真是挺久了呢!”周欣微笑着,“对不起,让你来公司找我。好在这里离你住的地方不远,呃,西客站南广场,对吗?来,进来吧,你先休息一下……”

*****

“丫头还是老样子,你周叔叔都有白头发了。”周欣动作优雅地帮我拉开椅子,等我坐稳后,他绕到我对面落了座。

“谢谢……怎么会是老样子呢?都过去好几年了,要是没变化,那不成老妖精了?”我随手把背包放在旁边的窗台上,笑着说。

我们坐在这家西餐厅最里面靠窗的桌旁。我原本自以为对公主坟一带很熟悉了,却不知道这里还藏着这样一家西餐厅。餐厅不算大,大概只有七八张桌子,欧式田园风的装修风格不像餐馆,倒更像咖啡厅。悠扬的小提琴曲似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想必老板一定是个很精致的人。坐下的刹那,我的意识有那么一阵恍惚,仿佛身在那年的三里屯,那张铺着白色和绿色格子桌布的桌旁。看来周欣中意的西餐厅风格都差不多。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周欣,生怕一错眼珠就会把他弄丢似的。还是那张让我着迷的轮廓分明的脸,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差分毫。虽然他说得沧桑,但在我看来,岁月还是挺厚待他的。

“你是哪天回来的啊?我是说,回来多久了?”我喃喃地问,眼睛仍然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

“有一个月了。离开这么久,好多事情都要从头来。”

“那你……这段时间一定很忙吧?”

“嗯,确实。公司现在增加到三十多人了,换了办公室,业务多了,也更正规了。他们这几年干得不错。”周欣平静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失落,让我多少有些意外。

“bj公司是你一手弄起来的,还有谁比你更熟悉它?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周欣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算是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借你吉言吧。熟悉不熟悉是一回事,也还有别的问题。”他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再说,谁会给我这个时间呢?”

我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必周欣此番回来,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可究竟是怎么了?他不说,我自然也不方便问,可就算他告诉了我,又能怎样呢?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起来。

我们点的餐陆续上了桌。餐馆里的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有点吵闹了,看样子都是来公主坟逛街的。好在我们坐在角落里,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

“来,我们边吃边聊吧。他家主打意大利餐,味道还不错。”周欣拿起面前的刀叉,对我笑了笑,“现在公司的人和做事风格都变了,无论是适应还是改变都没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有个大家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问题。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我耸了耸肩。他说得太笼统,我确实不太能理解,但我也知道,我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giani先生有没有可能帮你一把?”我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我的想法,我觉得能帮周欣的也只有他的老板了。

周欣轻轻摇了摇头:“老板才不会关心这些细节,他只看业绩,你不能干就换别人来干。”

“我觉得giani先生……不像是那么冷血的人啊!”我搜索着记忆中giani和善的笑容,不禁皱起了眉头。

周欣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笑:“bossisboss老板雇你来干活,他出钱,你出力,本质上就是一种买卖关系,谈不到冷血不冷血,但他也绝不会成为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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