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 / 2)
“轰!”
闪电如白色匹练划过天际,刚降下一点的夜色再次被照亮。
西宁城外,一名青年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青色长衫,后面背着箱笼,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朝着县城的方向奔来。
别下!
千万别下!
章润不断祈求老天不要下雨,否则他今夜真的要在雨中过夜了。这要再染上个风寒,今年的乡试肯定要泡汤,下一次的乡试就要等到三年之后。
为了他读书,家里能卖的都被他卖了,现在连祖宅都给卖了。他现在就指望着这次能在乡试中考个举人回来,这样不仅能免除徭役,还能有做官的机会。
再等三年,他等不了啊!
“哗啦!”
雨还是下了,还是磅礴大雨,就像决堤的江水一股脑地倒下来。
章润一下被淋成了落滩鸡,他站在满是泥泞的小道上,扬起那张惨白的脸,声嘶力竭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三年,三年又三年,整整十二年,为了读书做官、出人头地,他连家都没了,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酷?
雨越下越大,很快湮灭了所有的声音,天地间只余下雨水落地的“滴答”声。
正当他打算就此放弃时,忽然瞧见前边不远处立着一座破庙,并有火光闪烁。
有人!
“过山莫坐,逢庙莫入”,他忽然想起村里老人的话。
意思是山林中常有猛兽出没,又可能藏有山匪,一个人路过山林时最好不要进去,恐被杀害;破庙里常年没有人祭拜,会招邪祟,一个人在晚上尽量不要留宿,恐遭不测。
这个时候他哪还顾得上这些,箭似的冲向小庙。
庙内,一堆篝火“噼里啪啦”烧着,几个乞儿和一名老叫花子围坐在那儿。
老叫花子背靠石质祭台,祭台上没有神像,供奉的是一块灵牌,灵牌做的很粗糙,像是随意找了块木板,连漆雕都没有。
更让人诧异的是,这块灵牌上竟然没有字!
是的,没有字!
无字灵牌前放着一只破旧的香炉,上面插着才燃烧至一半的香火。
庙里的供奉最是讲究,大多供奉道教天师、三清,也有的供奉佛教菩萨、佛陀,这里供奉的竟是块无字灵牌!
这是在给谁祭祀?
老叫花子两腿叉着坐在垫着稻草的平地上,须发皆白,但是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很享受眼前“儿孙绕膝”的温馨画面,笑呵呵道:“今天我们换个故事,说说我们祖师。”
“我知道我知道!”
一听提起祖师,扎着羊角辫、大眼灵动的小女娃举起黑乎乎的小手,一本正经地说道:“祖师生于我们西宁,是大英雄!”
“对!祖师是我们西宁人!”
“是大英雄!他最厉害啦!”
大英雄、最厉害,孩子的认知就是这么简单纯真。
“祖师生年不可考,但确实是我们西宁人,昭武十年,我就跟随祖师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叫花子对于当年之事仍旧记得非常清楚。
“昭武你们知道吗?就是周昭武那老不死的,嘿嘿,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以后世间再也没有周昭武了,只有为后世万民敬仰的大周景王!呵!景王?”
“大胆!”
突然一声大喝在几人耳边响起,吓的几个乞儿迅速挤入老叫花子怀里。
这说话之人不是章润还能有谁?
他一步跨入庙内,嘴里呵斥:“区区乞丐,也敢非议我大周先王?如此叛逆,尔等想诛九族乎?”
老叫花子双臂张开,护小鸡仔般护住几个乞儿,嗤笑:“诛九族?好大的威风!他周昭武什么时候管过我们这些叫花子的死活?说了他几句就要灭我九族,呵!老叫花子我连三族都没有,哪来的九族?”
九族是指高祖、曾祖、祖父、父亲、己身、子、孙、曾孙、玄孙九代人,老叫花子明显孑然一身,落魄士子一时语塞。
老叫花子并不想就此放过他,出言挤兑道:“年轻人,老叫花子这破庙很小,比不得那周昭武的庙堂!”
“你…你…”
章润苍白的脸刷地一下变成了猪肝色,他哪里听不出老叫花子话里话外的意思。
破庙吃的可不是朝廷的供奉,是化外之地,士子每年却有朝廷供奉,大周士子只要考中秀才,官府每月都会发放贡米。
言外之意,就是你吃了别家的饭,做了人家的狗,就该去找主家避雨,闯进外人家里算怎么一回事?
章润回头看外面雨势一点也没减小,天色也黑了,只好硬着头皮在破庙离老叫花子很远的一处墙角坐了下来。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雨下的太大了,况且他也没钱住店。爹娘已于几年前相继病逝,自己又不事劳作,官府每月发下来的贡米勉强饱腹,哪来的多余钱财去住店?
想他章润章温泽六岁开蒙,八岁能作诗,十岁出口成章,十二岁便考取童生,十六岁考取秀才,如今却要跟这群叫花子挤在一起躲雨。
悲夫!
老叫花子也没为难他,安抚了一下身边乞儿,继续说道:“昭武十年,祖师走出了我们西宁,从此,祖师的名字开始响彻大地,他的功绩泽被后世,他的名号照耀古今!”
“哼!真是不知者不畏!”
章润嗤之以鼻,想笑出声来,一个乞丐头子,还泽被后世?还照耀古今?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心想也就是这穷乡僻壤的西宁,但凡读过几卷圣贤书的人也不会说出这等狂背荒谬的话,他也没去计较,哪想那老叫花子越说越离谱,连大周的历代先君都比不过那位乞丐祖师。
他忍不了,起身呵斥:“老叫花子,我劝你嘴下留德!我大周传世至今一千四百载,历十八世先王。天下安定,国祚绵长,此圣王之功也,岂是你那祖师可比?”
“圣王?”老叫花子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