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都是丑小鸭（2 / 2）
八爪鱼没说话。
太阳替她回答：
“她上周五找人去揍段绮窈了。”
我反应了一会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我总算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过来。
我把一口也没吃的午饭收拾收拾，叫上她们，
“我们走吧。”
……
从餐厅出来，我们直接去了操场。
初冬的中午，操场空空荡荡，寒冷又萧条。
我迫不及待地问八爪鱼：
“你真的找人打段绮窈了？”
“那个碧池，难道不是自找的吗，不找人扇她几巴掌，还以为我章琼雨是好欺负的！”
“那你扇到她了吗？”
“哈，能扇到倒好了。”太阳嘲讽道：
“忙活大半天，连她头发丝都没碰到。”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叫宋宇霖的护着她？他拦着那帮人不让靠近。段绮窈呢，就小鸟依人地躲在他后面哭。”
太阳讲完，对八爪鱼恨铁不成钢：
“你真该让他们也扇宋宇霖几巴掌，我看最该挨扇的就是他，整件事都是他惹出来。”
可八爪鱼当然不舍得扇宋宇霖。
我想我是可以理解的。真的喜欢的人，怎么会舍得伤害……
总之，八爪鱼下了令，那些混混连碰都不敢碰宋宇霖一下。
“所以呢，他们忙活半天，只不过是吓唬了段绮窈一场，到后面还被同学撞见了，举报了学校。”
“学校老师也知道了？”我问八爪鱼。
八爪鱼点点头。
太阳嘲讽道：“这是图什么啊，你以为你不打宋宇霖，他就会感谢你？他还是会把你当成女混混，更讨厌你罢了。”
“我是女混混还是乖乖女，在他眼里有区别吗？难道我是乖女孩，他就会喜欢我？”
八爪鱼愤怒得怼了太阳一句，自己却哭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八爪鱼哭。
“我知道，就算没有段绮窈，他也不会喜欢我，我长的又不好看！”
“……谁说你长得不好看？”我试图安慰她。
“沈天琪一直说我不好看！”
“沈天琪算什么？如果把他的话当真，我还不要活了！他从小到大哪天不挖苦我？”
“可我知道我确实不好看！”
八爪鱼哭着说：“我爸妈，我亲戚，所有人都说我是我们家3个孩子里面最丑的一个！”
我无话可说了。
八爪鱼有个姐姐，有个弟弟，他们长得都像妈妈清清秀秀的。只有八爪鱼，完全像她爸，黝黑又粗壮。
“学校给我家打电话了，我爸妈把我臭骂一顿，说我长成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为男生打架，也不嫌丢人。我姐和我弟也嘲笑我丑人多作怪。”
我没有吭声。
其实我也觉得她选择去教训段绮窈太过头了。尤其在宋宇霖眼里，如果她只是躲在角落里暗自伤神，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同情和内疚。
但八爪鱼的脑回路跟我不一样。
我看着八爪鱼哭了一会，只能安慰她:
“……爸妈们都神经过敏的，我前几天不过跟一个男同学在公园坐了一会，他们就怀疑我早恋。”
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尽量不流露自己的伤心。
“起码他们还相信，有人会喜欢你！”
八爪鱼受伤地说：“我爸妈从来不会担心我会早恋！因为他们确定不会有人看上我。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我长的胖，长的丑，就只配做个笑话吗，就不配被人喜欢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我看看太阳，太阳不吭声，无精打采的，精神也不好。
我只好继续陪八爪鱼坐着，给她擦眼泪。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的心情也很低落，我也不配被我喜欢的人喜欢。
而且，他还要走了。
从小学到现在，我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在校园里碰见萧星杰。然而这种期待，以后再也没有了。
萧星杰要离开这座城市，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我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永远也考不上他要考的大学……
再想到自己一塌糊涂的学习，想到自己的压力和爸妈的不理解，我也哭了。
就这样哭了一会，我突然发现太阳也在旁边抹眼泪。
我们哭一哭就算了，太阳会哭我是完全没想到的，太阳那么坚强的人。
“你怎么了？”我问她。
太阳低着头：“萧星杰要转学了。”
这时我才想起来，太阳是喜欢萧星杰的。而且太阳平时跟萧星杰的关系也不错。萧星杰要转走，对她来说同样是件伤心的事。
“萧星杰要转学了，”
太阳接着说：“我昨晚听宿舍几个人这样说，就很吃惊。我问她们消息可靠吗，问了几遍都没人理我。后来有人居然说，你这么关心他干吗，你不是不喜欢男生吗？”
太阳说着，气愤地锤了一下台阶：
“我就知道我们班里传言我是同性恋，是她们中间有谁干的！凭什么说我是同性恋？我个子高，就代表我是同性恋吗？我留短头发，不穿裙子，就代表我是同性恋吗?!”
我惊讶地看看太阳，还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困扰。
太阳继续说：“所以，我昨晚跟宿舍几个人大吵了一架。我不想再跟她们住了。我出去打电话给我二姨，问她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去租校职工宿舍。”
去住校职工宿舍住，这还是我之前给太阳出的主意。
我看她一直被睡眠问题困扰，就跟她提议过，学校有些空的教职工宿舍，老师说，如果有实在不方便住宿的同学，可以申请。只是需要付租金。
“你二姨肯借钱给你吗？”
“不肯。”
太阳嘲讽道：“不仅不借给我，还跟我妈告状！我妈大半夜打电话来骂我，骂我丢人现眼，问我为什么要跑去找二姨借钱，难道不知道二姨一家一直看不起我们吗？”
“你有没有跟你妈解释，室友们吵你睡觉的事？”
“我妈不会理解的。她只关心我为什么要额外花钱租房子，问我是不是不知道家里没钱？”
太阳冷笑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家里没钱？自从我爸出事，这么多年她哪天不提醒我家里没钱？她哪天不跟我抱怨她要出去给人端盘子、替人扫大街？她哪天不去菜场捡人家丢掉的菜叶子回来做饭？我怎么会不知道家里没钱？不然我干嘛要厚着脸皮找二姨借钱？我又没说让他们替我还，我放假了自己打工挣钱还不行吗？！”
我以前从没听太阳细说过家里的事。我只知道她爸失业以后只能打打零工，经常喝酒，郁郁不得志。她妈妈情绪很不好。
我只知道她家经济窘迫，但具体窘迫到什么程度，却没有具体概念。
每次我们三个出去玩，我跟八爪鱼买玩具买吃的，太阳从来不买。如果吃我们买的，也一定要跟我们aa。
我们从来不知道她家的经济压力。
看着人高马大的太阳坐在那里抹眼泪，我十分心疼。我轻轻挽着她的胳膊。
八爪鱼也不做声了，坐过去挽住她另一只胳膊。
那个寒冷的中午，我们三人就这样挽着胳膊并排坐着。
萧条的西风，吹着失落的我们，为成长的烦恼抹眼泪。
……
黄浦江边的旋转餐厅，继续缓缓旋转着。窗外璀璨的霓虹映着窗边的3个女人。
还是当年操场上的那三个女人。
对面的八爪鱼收到一条信息，不耐烦地低头打字，一边自言自语：
“…都说了我要跟闺蜜们聚餐，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旁边的太阳也收到一条信息，低头看了一会。
“哈，你说好不好笑，”
她把信息拿给我看，“明天要面试的那家研究院，让我再多补一些简历。钱没给多少，要求倒不少……”
我轻轻笑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我们。
丑小鸭并没有蜕变成白天鹅。不漂亮的还是不漂亮，没有钱的还是没有钱，没人爱的还是没人爱。
但又何妨呢。
即便我们还是丑小鸭，也不妨碍我们各有各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