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行(1 / 2)
檀奕跪得僵硬,没有看身边躺着的尸体,也没有看房间里这身份各异的组合。他微垂着脑袋盯着蓝齐的脚尖,静静听着房间里几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却怎么也等不到头顶那人嘴唇轻启。
他顿了顿,自觉地说了下去,语调有着刻意的平:“……我不该擅自隐瞒曾被花鸢试探策反之事,不该避而不答曾教花鸢下毒这一关键线索,更不该在主子出狱那日,一错再错,错过了你给的第二次坦白的机会。主子,无论主子怎样罚我,都是檀奕应得的。”
他一股脑倒出了这些话,熟练得像是打好了腹稿,听得燕飞别过了头去,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蓝齐依旧没有说话,抬脚就要绕开他。
“主子!”檀奕这回慌了神,猛然抬头,膝行两步挡住蓝齐的去路,试探着看向她的表情。
蓝齐沉沉地回视他,过了好久,才轻轻开了口:“我本不想杀她的。”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神游一般地漠然道:“她用自己的命替你偿了债,我还有什么可罚你的?”
檀奕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蓝齐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檀奕,掷地有声:“你的罪根本不在以上种种。你错就错在,你既负了她,也负了我。”
随着话音落下,檀奕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剧烈地扭曲起来。
蓝齐无视他的反应,继续无情地往他的心上捅刀子:“于理,你对我不忠不义,我逐你出暗杀门也是你罪有应得。”
檀奕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蓝齐怜悯地看着他,顿了顿,语调忽地平缓了许多:“可于情而论,你心里既有她,便护下了她。就凭这点,我敬你是个男人。而她屡次对我的暗算在今日的坦白与自裁中也一笔勾销了。你欠我的,她欠我的,我不想计较了。”
“至于你与她之间的爱恨,我无从置喙,也不想过问。”她说着,仰头叹了口气,罕见地软了几分神情。
“你今日请罚,根本是想请我赐你一份心安吧。那我就罚你亲自收殓她的尸身,全了她的念想罢。”
檀奕那张向来顽皮的面容此刻已经满是悔恨和哀痛。他跪拜在地,颤抖的哭腔抽走了他全部的气力。
“檀奕,谢主子教诲,谢主子,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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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外面演出散场,一片混乱,众人接二连三地出了房间,混入了人群。独留檀奕在屋里整理着花鸢的遗容,留些时间把话说给再也听不见的人听。
苏乐溪去了花鸢的房间暂避,燕飞去抓了牵马的小厮,林歆叫来的锦衣卫则隐在楼下,准备等宾客散去后上来假模假样地收拾烂摊子。
而林歆和蓝齐则并肩缀上了人群的尾巴,大摇大摆地挤出了青楼。
“打一棒再给颗枣,好一个御下有方啊。”林歆背着手,微微低头靠近蓝齐的耳朵,戏谑地调侃道。他的嘴唇微动、眼里带笑,在旁人看来,好像在和心上人说着什么笑话。
蓝齐却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无波澜。
今夜,她确证了自己又一次被属下背叛过,她此刻连笑都扯不出来。她的心情一片悲凉,和外面阴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林歆没在意,又悄悄问道:“你今夜特意带我看这一出戏,是何居心?”
“我说过,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清白。这回同知大人可信了?”蓝齐懒懒地答。
林歆认真点了点头:“信了。看来你在狱里也并未说一句假话,只故弄玄虚吓唬我玩而已。”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青丝绕,立在了大街上。寒风呼啸,林歆低头看了看蓝齐单薄的衣衫,暗暗想,还好出门前让她披上了自己的外袍。
燕飞早在路边候着了。见二人出来,他凑上前汇报道:“花鸢举报的那名小厮已经交给了锦衣卫的兄弟处置。主子,我们现在是回医馆吗?”
蓝齐心不在焉,刚要点头,却突然被林歆横插了一句道:“你的伤,还疼吗?”
蓝齐噎了一下才答:“还好。”
“那……随便走走?”林歆摸了摸鼻子,故作随意道。
蓝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好。
林歆于是干咳了一声,对一边的燕飞吩咐道:“我的马认得吧?枣红色的那匹。”
说罢,他扯着蓝齐的袖子就往大路上走去,独留燕飞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多了个混账主子,想发作又没那个胆量,只得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往马厩牵马去了。
看着燕飞不情不愿的背影,蓝齐终于露了一丝笑来,把头扭回了前方。
“林大人倒是会使唤人。”
“不敢。比不上你这般不见外。”林歆斜了她一眼,带着笑意自嘲道。
晚风把气氛吹的松快。蓝齐伸手扯紧了林歆借她的外袍,对着前方哈了口白雾。
林歆盯着那团将要消散的雾气,突然伸手抓了一把,却是让热气更加四散而逃。他郁闷地皱了皱眉,低头却看见蓝齐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