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花落(1 / 2)
蓝齐暗暗松了口气,倚在了椅背上。她看着花鸢空洞的眼神,酝酿着瓦解她最后的防线。
她放缓了语调,轻柔地问道:“你是如何认识的檀奕?”
花鸢失神地张了张嘴,又无助地闭上。半晌,她才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他……曾经是我的任务。”
“那是我刚被提拔为‘精卫’时,云绎子给我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她要我想法子接近檀奕,离间你二人的关系,把他变成我们安插在你身边的钉子。”
“但我失败了。”
花鸢缓缓地扯了一丝自嘲:“他策反了我的心。”
她的眼神因为心情激荡而变得迷离。在泪眼婆娑中,她好像看见了那时的灯红酒绿。
新来的琵琶女怯生生地摔倒在公子哥的脚下,果然被怜香惜玉地轻轻扶起。
她记得自己轻抿了一声笑意,留下风情万种的媚眼,想把这缕魂勾了去。
“小娘们!过来!陪爷喝……喝一杯!”
粗暴的拉扯把她拽离了目标,拖入了臭烘烘的人群。
她强压着嫌恶,乖顺地低头行了礼,再抬头时的余光却找不见那公子的人影。
无数双醉酒的大手揉搓着她、她的琵琶、和她的尊严。她带着愤恨抬眼,瞥见了不可侵犯的花魁立于高台俯瞰众人。她咬着唇吞咽着不甘心。
半阖了眼的那个瞬息,咸猪手忽然纷纷落下了她的身体。她眸光一亮,又闻到了那股香甜气。
翩翩公子在东倒西歪的醉汉中间信步闲庭,走到她的身边时粲然一笑,眸子里落满了星光闪烁的不羁。
“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定要小心。”他笑出了白牙,有眨着眼的俏皮。
“非我不想,实我不能。身处烟花,身不由己。”她垂眸拨弦,独为他奏了段《塞上曲》。
他静静听完,跨坐上凳子,椅背朝前抵着下巴的胡茬:“这样吧,让我来教教你。”
说着随手抄起一盏茶杯,自信一笑,茶水就蓦地染上了黑。
“……这是如何做到的?”她惊愕不已。
“好说。你把迷药藏在袖子里,对着茶杯稍稍抖下手腕,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麻烦。”他掏出个药包,塞进她的手里。
“我自制的蒙汗药,初学时在袖子里藏上三钱,抖进茶杯的约能有一钱就很好,足够让三个大汉昏睡半个时辰。”他为她来回重复着下药的慢动作,随性而惬意。
她照猫画虎,却失手洒落了小半包药粉。他大笑着直不起腰,她懊恼又羞愤。
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灵活地替她收了烂摊子,把撒出的粉重新塞回药包里。
“哦对了,我好意帮你,可莫要告发我。”他笑嘻嘻地逗她,直到她也染上些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
“花鸢。”她轻轻答。
“花鸢,哈,好好听。”他挠挠头,“对了,我叫……”
“‘化蛇’,檀奕。”
温度骤然添了寒意。
他“噌”地起身质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是丝绦中人,我的主上‘白矖’有求于你。”
“我只对‘重明’忠心,你越不过暗杀门来指使我。”
“‘重明’根本不重用你,何不弃暗投明?”
“云墨阁只有一个‘玄帝’,何来的第二个明主?”
劝说与驳斥激烈地交叠,外面是声色犬马,内里有剑拔弩张。
烛火燃灭了一支。她恳切地措着辞,忽地看见了他眼里的哀伤,心头一跳,张了张嘴忘了句子。
“我有我的底线,我不会应你。可惜啊,可惜。若你不是这样的你。”他低低地叹,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
只剩那包浸满了汗水的蒙汗药残存着他的体温,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后来……”花鸢顿了顿,转动着目光看向蓝齐,“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但我不断练习着他教我的下毒手法,偷偷把蒙汗药换成了药性更大的毒药,日复一日地钻研尝试,渐渐琢磨出了剂量和毒性的搭配,终于练成了毒杀绝技,得到了‘白矖’的认可,成了她隐在丝绦内的杀手。”
“所以在画舫上,你用同样的手法趁敬酒时下了毒?”蓝齐面无表情地问。
“是。”
她回忆着,当兵部尚书赵启志迈着装出来的醉酒步伐来拉她敬酒时,她心如擂鼓。
花魁告假、尚书亲请,这是最好不过的下毒时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她在小厮倒酒时无比自然地抖了抖衣袖,不多不少的毒粉精准地落入了一边的酒杯。
她轻含着琼浆,冷眼旁观着沾了毒的酒被柳德青一饮而尽。她就要兴奋得发抖。
直到一只玉杯“哐当”落地,泼没了大将军手里的酒。
“我恨死那不长眼的锦衣卫,坏了我的立功大业。”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我今日落在你手里,就是檀奕告诉了你吧。告诉了你,他曾教过我他独门的下毒手法,才引起你的怀疑。”花鸢盯着蓝齐,满眼都是绝望。
“果然啊!”她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高声喊道,“我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那日从未有过不欢而散,期待他不是负心汉?”
笑着笑着,她已泪流满面。
“我错在心存侥幸,爱错了人啊。”
听到这里,一直静默的蓝齐终于动了动唇:“其实……”
忽然,林歆从帷幕后面冲了出来,大喝道:“快制住她!”
蓝齐一愣,立即看向花鸢,一眼便瞥到了她反绑在身后的衣袖正在晕染出鲜红。
闻声翻入屋内的燕飞先一步赶到花鸢的身前,一把扯开束缚她的发带。林歆蹲身,把她流血的手臂拉到身前打量。
蓝齐凑近了看,那手腕上的伤是被指甲划开的钝口,竟至于往外汩汩地渗血。那是恨极、痛极的狠绝。
“有的治吗?”林歆急急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