婻沧篇 第五章 夕(2 / 2)
他在众人惊讶中,一步一台阶走向满脸懵滞的阿冥,他脸上血渍已干,汗却未干,滴滴凝在硬朗面容上。
承予向她伸出手,表示邀请,却在看到自己那只满是污秽黑血的手后欲图收回,被阿冥猝不及防握住。
他瞳孔微骤:“脏……”
“不是你邀请我的吗?朋友。”阿冥对他笑得温和。
这是她第二次接受全族的膜拜,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是和身为族长的父亲一起。
其实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们拜的并不是她,只是她身边的男人们,她就像是一个依附者,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抛却不掉。
承予对她柔声笑道:“不必紧张,阿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阿冥深深吸了口气,她克制住心底的雀跃,对他宛然一笑,一旦被承予接受,以承予和伏长老在族中的地位,她就相当于被全族人彻底接纳。
此时的阿冥已出落的水灵如兰,淡雅之容不艳不丽,却看得使人心静,承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当日并未下雨,只是空气格外闷沉。
“百暮燊!长老他们摸我头了,还对我笑了,特别是那位伏长老!”
“百暮燊,我有朋友了,承予还有阿曼他们对我很好!”
已是半月未进谜林,一进谜林,还未见到那人,阿冥便叽叽喳喳分享个不停,她知晓,那人一定能听见她的话。
“我以为你死了。”百暮燊于她身后出现,清冷声中有丝愠怒。
阿冥赔笑着挠挠头:“没有,自那日之后,这半月一直下小雨,我就……”
“你就没高兴来,毕竟你现在身边已有相伴之人,还要大费周章地避人耳目见我这个非人的怪物来作甚?”
“不是,你不是怪物。”阿冥急忙摆摆手否认。
“恭喜你,你终于有朋友了,你的朋友得之不易,且好好珍惜。”他满脸不屑,孤傲地望着她,将最后二字咬得极重。
“我一直都有。”阿冥定定地望着他,眼里仿若星子倒映进湖里般波光粼粼般。
百慕燊别过眼不去望她,面朝着婻沧村落的方向,眉目间尽露悲悯之情,而唇角却微微挑起,一副幸灾乐祸之情:“总之,好好珍惜吧,好好珍惜你想珍惜之人。”
初冬已至,东陆景州城的一场初雪带来了一支自北方而来的使团。
景宫里的一场奢靡宴,即启。
景州的寒风虽萧瑟凛冽,却阻挡不了街道上讨生计的百姓,也吹不醒路边骨瘦如柴的流浪冰尸。
景州的空气再刺骨僵冷,却阻挡不住文人墨客赏梅观雪的雅趣,也吹不散城廊酒楼里暖香四溢间的欢声笑语。
这场初雪,落进了繁华门户公子小姐的眼里,却唯独没有落进寻常百姓的心里。
明明是凋零之年,四季如春的景宫却百花盛放,烂漫绚丽。
此时的景宫正为接待刚下榻的北方古蔷族长而设宴。
大殿内歌舞升平,舞女飘逸的纱袖伴随着由水演奏出的优美旋律飞舞轻摆,细腰如水蛇在云袖丝绦间隐现。
殿上赫然坐着如今掌管景州的景壬帝——景暇,他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魁梧之躯坐姿弯斜,却独有一份属于帝王般的慵懒华贵。
景后坐于景帝右侧,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裳,细看却是繁复纹路,体态脱俗如仙子,容貌当得起倾国之姿,肤如白腐,眉眼含春,朱唇雪齿,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观者的心弦。
座下客是一位年纪稍长发丝斑白的老人,他正望着舞池中妙曼身姿的舞女,眼珠子从未离开过那扭动的水蛇腰。
殿内乐律是用水做舞的伴律,在殿中临时搭一座池子,舞女在池中高台舞蹈,而乐师们则围池而奏,用器具拍水敲打,奏出一曲?戏水谣?。
“如若族长喜欢,可将其赠之!”景暇微眯起眼望向那老态龙钟的族长。
“那便多谢殿下了。”
“倒也不必为了区区几个美人来谢我,毕竟我能为你们族带来的可不止这些。”
“哦?想来殿下是个爽快人了。”
“族长过奖,我知晓族长需要什么,待时机一到,他便会去接应族长的。”
“能在他们族内安插暗手,在下佩服,要知晓,这历年来……唯独婻沧族内安不进任何人。”
“虽然都是遗族余孽了,但他们也是人啊,人嘛,最大的缺点便是感情用事。”
族长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你知道在我们族,最尽兴的不是在旁观舞闻乐,而是加入其中,伴歌伴舞!”
“那就祝族长玩得尽兴了!”景暇笑着在旁观望古蔷族长于莺歌燕舞里沉溺,拍手叫好。
帝后淡然地看着他们,犹如在看一场闹剧,她唇角一挑,眉间满是讽笑:是啊,感情是人最大的缺点。
殿外霜花铺地,似撒满层层银华薄棉,冻住了冽寒之夜。
这场宴久久才散去,徒留奴仆在殿中收拾这场繁落后的残羹冷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