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方舟湮灭（2 / 2）
耀目的火光迸溅而出，赫希反手挡下了这一剑，旋即凭借着剑刃上的力量，一剑将其支开。在剑与剑的碰撞中，红色的等离子体在青金色的金属剑上划过，迸射出一瞬而过的火花，伴随着一串剧烈刺耳的摩擦声。
剑刃间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将云离推开，她将星分剑一下刺入脚下的泥土中，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了脚跟，却猝不及防地看见扑面直冲而来的聚能束……
她本能地举起剑格挡，霎那间，一道结晶离子护盾拔地而起矗立在身前。但是，这一道聚能束丝毫未减弱，赫希睁圆了双眼，汇聚全身的力量于侵袭幻方之上，顶着强大的推力，一步步向前迈进着。
云离愈来愈感到快要无力再支撑下去，她能听到结晶一点点碎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突然向一旁一个闪现，在地上重重地翻滚了两圈。结晶护盾一瞬间被击穿，强大的聚能束于一刹那飞向远处，一下推倒了一株巨树，在地上留过一道深深烧蚀过的痕迹，扬起的尘土飞溅在她的身上。
“你的父亲教会了你很多，但是……还远远不够……”
依旧是那样机械的让人感到畏惧、感到冰冷的机器合成音。
“但你的父亲，他就是一个懦夫、一个叛徒……另外，你身上带着一件，很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当然我并不想要索取它，只希望，你能保管好它……”
云离突然感到左肩处一阵钻心的刺痛，强撑着单腿跪立在沾满烟尘弹痕的青石板之上。左肩处依旧缠绕着绷带，缝隙之中渐渐透出殷红色的血迹，与黑色的布制罩衫粘连在了一起，浸润、凝结……
她愈加感到一阵阵如潮汐般的刺痛，她紧咬着牙关，艰难地呼吸着、支撑着。在朦胧的视线中，远处依旧是咆哮着的山火蔓延肆虐。
赫希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威胁，立刻转过身，抬剑挡下了牵制波束，强大的牵制波束不断地拉扯着，撕裂着湿热空气中的烟尘。
“云含……”
云离看见，他正紧紧握着牵引波束杖，顽强地站在余烬飘燃的大地上。她看不清云含的脸庞，看不清令人动容的坚持……
“云离，你快走啊……快离开这里！别管我！”
可她不甘心，一霎那间的冲动让她失去了本应有的理智。那些言语在她的耳畔变得模糊不清，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曾经的那个片刻，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握着剑，寒烟就在她的身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向着赫希冲去，然后猛然一跃而起，把闪耀着青蓝色光泽的星分剑举过了头顶……
赫希只是冷笑了一声。
剑柄突然从手中脱开。然后，云离只感到自己腹部一次猛烈的重击，脑中顿时一阵眩晕。
她又似乎听见云含的声音，但却十分的模糊，根本听不清，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细微……她似乎又听见了瑟林的声音，可也许只是脑海中的回声。她挣扎着，想要伸手去够到，摔落在地上的剑，却无济于事，剧烈的痛觉一点点如波浪般消磨着。她的视野也愈渐变得模糊，她的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晕厥，让她再也无力支撑下去……
等到，云离终于从剧痛的刺激中苏醒过来。她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身旁便是一具又一具骇人可怖的尸体，石板上满是拖曳、涂抹的愈渐发黑的血迹，和散步满地的爆能弹壳、枪支碎片，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她艰难地抬起头，眼前被火焰笼罩的世界似乎就像这样倾斜着，幻化着……他们还在这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耳畔传来大地的隆隆回响，还有自己急促又细微的喘气声。枪声依旧未曾停绝，火焰燃尽、寂灭，烟雾缭绕的回音。
“他们……他们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再也无法忍住，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双眼中闪过光亮的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她号啕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哭过，像这样崩溃过，她感到无比的绝望、愤怒、悲伤、痛苦。但她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阻止……
她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她看见，奋起的他们向着她身前的废墟冲去，一道又一道爆能束的尖锐的呼啸声在耳畔急掠而过，但他们，被强磁场束缚着的能量剑划出了无数血液凝结成的珠粒。
她还想要站起来，她还想要为了他们而反抗、斗争。可她已经连一点点的力气也没有了，全身上下都在挣扎着、麻木着，瘫痪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躺在灰烬与泥土、雪花、血迹交织混杂的浑浊的土地上。眼前的一切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正在愈发地变暗、变暗……
她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她已经为她做出了一切……在那最后一瞬间，在人间的火焰肆虐蔓延之时，当无穷的灰烬飘零遗落之际，它把她拯救了回来，也许并非所谓拯救，也许单纯只是逃离残酷的现实，远离那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乡……
她彻底绝望了。
她听不见远处白杨的呼喊声。她已经快要失去一切的知觉。雪片融化成的水，已经彻底浸湿沾满灰土与血污的原本洁白的衣裳，刺痛着身上一处又一处的划伤、撕裂，尘泥、污垢沾满了原本清澈而湛蓝的发丝。她在慢慢地失去着知觉……
可她依旧能听见那些嘈杂、喧嚷、混乱、屠戮，她还没有完全地离开，在一片即将逝去一切光明的朦胧之中，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倔强地想要站起身来，她在寻找着他们，她不能放下、永远挂念着的人，她苦苦寻找着，于密集的爆能束呼啸穿梭之中，她用流满鲜血的右手依靠着剑的支撑，左手抓在燃烧着烈焰、落满着余烬的土地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然后，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两步……她竭尽全力呼唤着那些她熟悉的名字，那些她深爱着的人。她能感受到脚底烈火的灼烧，她能感受到火星溅射在自己的双臂上。
曾经的那个人，那个在她的，也许是幻觉中出现的人，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吗……也许并不是。但这些，在此刻，已经失去了一切本应有的意义，在废墟中的号角声跌宕中，在耳畔愈发朦胧的回响中，她却能听见那个声音，那个再清晰不过的声音。
在意识的边界处，在视野的天际线处，她看见，那个人，尽全力阻挡着每一次沉重的劈砍，那两把剑，闪烁着紫色的、蓝色的锋芒，在赤红的烈焰、暗黑的山野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在剑锋交汇之处，剧烈波动着的等离子体在强大的包裹着的应力场上被侵蚀、弯折。她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一剑挥了过去。时间前进的方向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偏折向透镜中的深渊，他的双眼中燃烧着怒火，被眼前如云雾般飘荡而过的湛蓝色的发丝所遮挡、所蒙蔽。也有如红缨般的血丝，于风起中流逝而去。
当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在一瞬间俯身避开了剑锋划过的轨迹，丢去了手中已经被超载的能量剑剑柄。
在下一刻的转身之时，蓝色的长发遮掩住了她的视线。她被强大的冲击波一瞬间推开，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沙土之上，摔倒在她的跟前，身体蜷缩着，沾满了烟尘与血迹。那把剑，直直地插入了她身旁的泥土里，在热浪的席卷中，包裹着的尘息也正在渐渐散去。她看得很清楚，那就是，那把剑。她的意识早已停滞在了那一刻，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着眼前自然而然发生的一切。但她看不见她的脸庞，她感觉到奇异的陌生感……这似乎是时间的交汇之处，时空的折曲之界。
而那个人，正在一步步地走过来，每一个足迹，都伴随着细微又沉重的如低吟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站定在她倒下的身躯前，缓缓地俯下了身。
“我知道，你在躲藏你在逃避不愿面对的真相……”
“黑暗如同不断侵蚀的铁锈，笼罩着我们周围的一切。而你在放任它肆意蔓延……”
“方舟湮灭……不过是，他们用来骗人的小伎俩……”
“我会回来的……”
那艘飞船，有着四个巨大喷流口的飞船，突然出现在了山峰之上，悬浮在如磅礴壮阔的汪洋般的山涛与火海之间。底部的气流发出巨大的噪音，卷扬起、吹散了一切烟尘与碎片。然后，底下的舱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
“把她带上去。”
他突然看向了那把剑，然后，一步步地走了过去，一下把它从焦土中拔了出来，仔细地，端详着上面斑驳的印迹，忽然看向了云离。
云离木讷地看着眼前，他距离自己，是那么的接近、那么近在咫尺。她几乎不敢呼吸，几乎不敢出一口气。一瞬间，她感觉到脑海中片刻的汹涌的恐惧。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猛的一下把星分剑又一次插回焦黑的土地，然后转身而去。留下青金合金在空气中的振荡声回响在耳畔。
她看着他们把她的身躯抬起，一同走上飞船，在巨大的爆鸣声中，在铺面而来的尘幕与热浪之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愈来愈黯淡……
白杨终于找到了她，焦急地跑了过去，差一些，在河流冻结的冰面上滑了一跤。她正躺在雪地里，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他跌跌撞撞地终于来到了她的身旁，看着那可怕的遍体鳞伤，双手颤抖着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那手心间，十分的冰冷，宛如即将要在寒风之中冰冻，仅有一丝微弱的余温存留着、维续着……
“云离！云离！”
他拼命地呼唤着，但只能看到她微微张开的双唇、轻轻闭上的双眼。凌乱不堪的蓝色的发丝，落上了弥散的烟尘与尚未融化的雪晶。在纷扬的飘雪与余烬的烟霾中，他能听见那细微的脉搏跳动的声响。她的剑，正静静地插在一旁的雪地上，上面沾满了斑驳的血迹。
他极力使自己保持着镇定，他没有再犹豫，他用双手抱起了已经不省人事的云离，然后踉踉跄跄地向着山下的小镇跑去。
“寒烟？”
“……”
“是你吗……”
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蓦然间，她发觉，自己此刻正跪在一滩浅浅的沼泽之中，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沾满血迹的伤痕。但她感觉不到痛苦，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觉。正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她魂牵梦绕的人的背影。她有些不敢相信，有些不敢确定……
“云离？云离！”
“云离！你在哪里！”
“我在这……我就在这里啊……寒……寒烟……我……”
待他转过身，她看见了那张脸庞，那清晰无比的脸庞，他就是寒烟，他就是寒烟……
“我们……我们快走！——来……”寒烟伸出了他的双手，似乎是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她的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她也有些欣喜、有些激动，她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伸出去去够向寒烟的双手。但，在那即将接触、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霎那间陷入了一片空白。她感受不到那双手，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她木讷地、呆滞地看着他穿过了自己的双手、然后是自己的手臂，最后是自己的全身。似乎，此刻自己只是一个幻想着的影子，无人能够感知、无人能够触及。她焦急地转过身，蓦然发觉，寒烟抱起了“另一个自己”。
仿佛，她依旧那一个旁观者，一个与世界没有任何交集的、只能无依无靠地飘荡着的、即将逝去的没有肉体的灵魂。
那个她，此刻正紧闭着双眼，身上遍布着破碎的伤痕……寒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左肩上，静静地拍着、拍着……
“寒……”
她的耳畔，正回响着细微的提琴声，悠长而又婉转、哀伤。在这片静谧如童话般的森林之中，一切都显得好奇怪、好诡异。他们渐渐走远，渐渐离去，她想追上去，却发觉，自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虚幻的灵魂渐渐飘散而去。她仿佛能看见大海的无边无垠，看见他们在海面上飘荡，看见他们在冷清的废墟中踯躅，看见火焰寂灭后缭绕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