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颂眠议员(2 / 2)
如果玛丽埃特能兑现承诺,亚伯举双手支持她的行动。
如果她能。
见亚伯迟疑,玛丽埃特趁热打铁:“邱桑杀死世袭国王,成立共和政府,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然而,想到其他国家处于我们曾经经历的暴政里,我们就有一种使命感。”
“颂眠议会有着这样的愿景,不仅是邱桑,还有更多穷苦、可悲、饥饿和痛苦的人民得到拯救,我希望替你们摆脱暴君,摆脱荒谬的‘一城两区’的荒谬制度,摆脱血统和姓氏的囚牢。”
玛丽埃特伸出手,放上亚伯的手背。
“加入进来吧,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沉默片刻,亚伯缓慢地、坚决地抽回手,平静地问道:“依兰的人民赞同这场战争吗?”
“大航海时代的红利即将结束,每个国家都在思考着如何保护自己得到的财富。而一个富裕的政府只会让他们的生活更好,不是更糟糕。”
“我不是政府,是那些必须上战场的人们。”
“从艾因特尔到封建时代、中古时代和近代,人民已经习惯了大规模征兵。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职责,既然如此,为自己的自由而战,难道不比为了领主的地位而战更加有意义?”
听得出来,玛丽埃特是个聪明的诡辩家,一旦陷入她的逻辑怪圈,亚伯就会头晕眼花,失去本心。
不知何时,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她主导。
亚伯只得硬着头皮打断:“小姐——议员这个词实在太怪了——请您打住,我既不是革新派,也不是保守派。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东西是攀登一棵亦幻亦真的、遮天蔽日的超凡之树,在它的尽头,是叶法兰的真理。”
“难道您不想加入伟大的一刻,分享尊严、自由和平等的胜利果实吗?”
“无论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件都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亚伯勾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换一件,小姐。”
玛丽埃特·雅普凝视着亚伯,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她绿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洋,企图扑灭亚伯心头的火,后者宛如灯塔,任由巨浪扑打,屹立不倒。
“请叫我议员。”邱桑女人语调淡然,“既然如此,我们没得谈了。”
“很遗憾。”
亚伯刚想起身,玛丽埃特阻止了他。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您提供帮助。我非常爱您,先生。我尊敬您,因为您是个正直大胆的战士,我有佩服有胆量的人的癖好,所以不想让您流落街头。”
邱桑女人拿出一串钥匙,从桌面推到亚伯面前。
“被通缉的您无处可去,继续留在依兰,不妨到沃尔金森伊芙大酒店——国王给我的住处——和我的哥哥分享一张床。”
“您的哥哥也是议员?”
“不,这次代表议会的只有我。”玛丽艾特听出亚伯的言下之意,回答道,“兰斯台特没有依兰和君主国家的继承制,我们得到的教育和资源不受长幼、男女、尊卑的限制。”
“议会有很多女性成员?”
“大约占到一半。”
“喔……”
玛丽埃特和缓地说:“颂眠就是女人。”
亚伯非常惊讶,依兰的女性贵族数量远远少于男性贵族,大臣比例亦是如此,他想起克里罗杰大师的话:那些美丽而贞洁的处女,为我带来灵感的缪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不好评价外国的习俗,尤其邱桑,话锋一转:“好吧。但您要清楚,除了参加国庆宴,我要做一件事,可能会牵连到您和您的亲眷。”
“怎么?”
“复仇,议员。”亚伯用食指转动钥匙,“您该不会以为我觉得依兰太冷了,跑到格纹琼斯取暖吧。有个家伙不但冤枉了我,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派人到海上追杀过我,趁我和一只海妖王搏斗之际,凿沉出海的船只。要不是——”
过往的时间覆盖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每当亚伯陷入回忆,它才露出真实的模样,错位的真实令亚伯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直到玛丽埃特用手指敲打桌面,无声催促,他犹豫地往下说。
“——要不是船长有一艘备用船只,我们差点死在海里。”
“月神保佑。”
“就像一场你来我往的象棋,作为反击,我很快淹死了罪魁祸首。她又下了一步,害我当啷入狱,于是轮到我了。”亚伯眨眨眼睛,“纵使这样,您还要收留我?”
“您听过传奇佣兵塞尔拉的故事吗?”
“那位发现了欧内德萨的邱桑佣兵王?”亚伯有所耳闻。
“三百年前,他带着一船骁勇善战的水手,登录了一块流出蜂蜜和黄金的土地,遍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元素晶矿。他们和当地残暴的本地人交战了许多次,终于征服他们,夺来了他们的财宝。回国以后,他们无不获得了公爵,或是将军的地位。”
“我相信任何怀着进取之心的男子汉,在中古时代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靠您的勇气和力量杀死劲敌,成为海外的总督,和别的大人物。”
她又在游说亚伯,后者服软,行了个礼。
“愿您的意志得以实现。”
等亚伯离开,克里斯托弗来回渡步,心神不宁,忍不住提醒身旁的邱桑人。
“议员,您刚刚会不会太草率了。亚伯那小子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您又为什么支持我们呢?”
“呃,我,我么……”克里斯托弗一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基于您的爱人——您的家庭。”玛丽埃特的目光如炬,“放心,同样的情况。”
酒馆老板一头雾水,她笑而不语。
我们说回亚伯,他趁克里斯托弗不注意,回到之前住过的房间,撕开一只枕头,从中取出一副小型的风景画。
它来自菲勒尔城堡,是亚伯从地下室救出的大师真迹之一,其余全被国王收缴走了,亚伯把这副贴身保存,小心翼翼地藏到了现在。
按照玛丽埃特的安排,他决定住进沃尔金森伊芙大酒店,一路上不断回忆那次航海的记录,但一无所获。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到底哪里错位了?
正神游天外呢,一只冰凉的手冷不丁伸入他的后背,抓住了包裹里的油画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