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让盛瑶光消失 旧情人(1 / 2)
当夜, 顾乘风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狼狈的回了外京顾府的门。
他今日是去跟同窗旧友一起参加诗会的,他现下落魄, 当多结交些同窗,但是这些人瞧见他,却都躲开他,就因为他现在麻烦缠身, 一个诗会上竟没人跟他对诗!
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顾乘风愤而离席,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还被人套麻袋给打了!
谁居然敢打他?
他数来数去,根本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与谁结了仇, 冬日间天黑的早, 路上也没行人,他被打完之后挣扎着爬起来,都没瞧见一个人,只瞧见自己的小厮被人打晕了倒在一边, 气的他将小厮踢醒,当场破口大骂!
这流年不顺,他的心口都是堵的,一路气恼的回了府。
他回府时, 门口守门的私兵瞧见他发鬓凌乱、面上青紫, 想要问上一句,又被他冷眼瞪了回去。
府内的私兵便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这几日顾府内不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跟着挨打,谁都不敢找事。
顾乘风鼓着一肚子气回来后,发觉父亲不在府内, 便去询问了府内的长随,才得知,父亲今日在朝堂上因顾婉玉及笄宴那一日的事情被弹劾私情混乱,毁官员清誉,有损朝廷威仪,被贬了一层的官。
原来如此。
怪不得外面那些人都对他如此态度!
“被贬官后,父亲去哪儿了?”顾乘风又问。
“回大少爷的话,老爷——”长随低下头,轻声道:“老爷回府拿了银子,去外面青楼玩了。”
在外面受了这么一大回气,顾云亭心里也憋屈,他不想回顾府,若是回了,便要面对喋喋不休的顾老太君、暂时不能弄死的柳惜娘、和一对并不怎么省心的儿女,所以顾云亭干脆在外面流连。
而官场失意男人能去哪儿呢?自然是去秦楼楚馆这种地方,反正他已经被盛枝意休了,又没什么人管着他,自是爱去哪儿去哪儿,盛枝意不捧着他,有的是女人捧着他!
顾乘风听的一阵恼怒。
父亲刚刚在女人身上栽了个跟头,怎的又跑去找女人了?
他心下虽然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大奉重孝道,他一个做儿子的,不能去指责父亲。
他只能憋着这一口气回自己的房间去——他本该先去给祖母行暮礼的,但是祖母酷爱请一帮乡村野妇来,这群妇人都生了根长舌,东家长西家短能唠上一整日,极爱在人背后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他听的烦心,便不想过去。
以前离远了的时候,觉得祖母哪里都好,总是无条件的偏爱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曾说他不对,但等他真的与祖母日日相处之后,却发现祖母有更多让他无法接受的毛病,粗鄙,庸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竟不修口业,能骂出那么多难听的话,听着都叫人难堪。
且,当他走回房间时,又发现这外京顾府处处破败,哪里都比不上曾经住过的内京顾府。
他现在,也处处比不上以前。
之前母亲答应他,会在顾婉玉及笄宴后,给他去求祖父,为他安排一个官职,现下瞧着,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了官职,也没去科考,日后还能再做什么呢?真要在这京中顾府里再熬三年,等科考吗?
顾乘风莫名的觉得这日子逼仄,像是头上蒙了一层暗沉沉的灰,看哪里都是黯淡的。
他不愿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离开了母亲,他始终认为母亲是错的,父亲是对的,但是他看着自己的处境,又觉得凄凉矛盾。
正是不得志的时候,他的脊梁都跟着弯下来,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浑浑噩噩的往自己房中走时,正听见一处月拱门后传来一阵惊慌的声音。
“这位表哥不可无礼!我为未嫁女——啊!”
是婉玉的声音。
谁竟敢在顾府内对婉玉无礼?
顾乘风一个激灵,立刻奔向月拱门后,便瞧见一个肥硕油腻的男子一直逼向他的妹妹,婉玉被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尖叫。
顾乘风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冲上前去一拳将那肥硕的男子打的满嘴流血、捂着脸跑掉。
男子跑掉时,他还想去追,又被顾婉玉扑上来,抱着胳膊拦下。
“这人是谁?满院子私兵丫鬟都死了吗?竟任由他来欺负你!”顾乘风真觉得这一整天都过的像是一个噩梦一样,他出去被人打就算了,妹妹在府内竟然还被人欺负。
“是祖母的亲戚府内的孙子,按身份,我得唤一声表哥,年已近三十了。”顾婉玉也是花容失色,她在顾府多年,纵然是假千金,但也是千金啊!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说话的时候唇瓣都在打颤:“祖母说,我年岁到了,要给我找个好亲事,便让我与这位表哥说说话,谁料,谁料他竟然上来便想摸我,院子里的丫鬟和私兵都得了令,不敢过来救我。”
彼时已是昏夜,院内的姑娘穿着一身海水蓝对交领襦裙,纤细白嫩的身子簌簌发抖,白净的面上满是泪光。
那双眼望过来,落絮无声春堕泪,山青一点横云破。
顾乘风听的愤怒的浑身都在发颤,恨不得立刻冲到祖母面前去质问。
顾婉玉好歹也是千娇百贵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配那样一个老畜生?祖母到底在想什么?就因为那些长舌妇的几句追捧,就把自己的孙女儿给了吗?
“哥哥。”而在下一瞬,那院中落泪的姑娘突然上前一步,一把环住哥哥的腰,颤声说道:“哥哥,没有任何人会给我一个好婚事的,外祖不疼惜我,父亲顾不上我,哥哥,婉玉只有你了。”
软香温玉在怀,顾乘风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迟疑着想要拍一拍顾婉玉的背,说一些安抚的话的时候,突然看见他怀里的顾婉玉昂起一张瓷白的脸,含着泪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话。
“哥哥,你娶了婉玉吧。”
顾乘风只觉得脑袋被人“嗡”的打了一锤,这一整日的冲击都没有顾婉玉说的这一句话来的震撼。
“哥哥。”顾婉玉望着她的哥哥,眼里含着清凌凌的泪,声线发颤的说道:“我从小与哥哥一起长大,从未见过比哥哥更好、更优秀的人,哥哥与我相识的、外面见过的那些男人相比,就像是天上的云与地上的泥,若叫我与那些地上的泥在一起,我真不如今日,便跳井死了。”
那时的北风呼呼的刮过,猛烈的吹着院内的柳木,干瘪的枝条在空中摇晃,远处一点月光探出,落到顾婉玉的面上,她的泪掉下来,烫的顾乘风浑身打了个颤。
“这,这怎么——”
他想说“这怎么行”,“我们是兄妹”,但是这两句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便见顾婉玉突然后退了两步,转身捂着脸跑了。
顾乘风心口一紧。
那一抹飘逸的蓝色裹挟着月光远遁,轻灵的像是一缕丝纱,衣鬓长,泪眼湿,玉藕渐远,偏天地间只剩下一色,在他眼中越发清晰。
他想追过去,却又觉得脚下千斤重。
他追过去,又能跟婉玉说什么呢?他能娶婉玉吗?
一想到娶婉玉,他就觉得心头又涌起了一阵奇怪的悸动,他突兀的又想起了那一日,在祠堂间,他的妹妹将娇嫩的脸颊枕靠在他膝盖上的模样。
婉伸郎膝上,何处——
何处不可怜?
顾乘风心头混沌沌的,慌乱中夹杂着些许不安,但却又滋生出一点奇怪的甜味儿,像是饮了一杯甜酒,隐隐还带着几分醉,在他的胸膛间逸散开来,让他几乎忘掉了今日在外面受的委屈和对眼下处境的不甘,一路醉着,回了厢房间。
而相比于顾乘风的迷醉,顾婉玉却是忐忑。
她从廊檐下跑过,一路裹紧自己的衣裳,白着脸一步一步往她的厢房中去。
她虽然行走在顾府,行走在自家的宅院里,但却觉得自己步步危机,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儿上的。
她以前不是没听说过后宅里的龌龊,盛枝意像是一只爪牙锐利的孔雀,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懦弱蠢笨,所以盛枝意教过她很多。
盛枝意说,女人的后宅里有的是委屈和看不见的刀光,盛枝意也告知她,女人一定要握紧宅院,不能让任何一点疏漏钻进来,不能容忍任何一点污秽在自己的裙摆上,因为一旦容忍了一点,那别人就会认为她可以容忍更多,然后她就要容忍一辈子。
但是那时候她还是顾府的二姑娘,是盛枝意的宝贝女儿,府中没有姨娘,没有庶子庶女,没有任何人和她斗争,所以她耳听为虚,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直到她来了顾老太君这里,才明白了盛枝意当时指的是什么。
当她褪去了盛枝意亲生女儿的华丽衣裳,以一个恶仆之女的身份来了外京顾府,她要面对的,就是将她当做一个华美礼物的顾老太君,和一群都想吃掉她血肉的老太君妯娌们。
在这种环境下,她就是一只羔羊。
她知道父亲帮不了她,因为父亲在大部分时候都顺从祖母,就算是父亲帮过她一次,也不可能一直帮衬她下去,更何况,就算是父亲真的想给她找个亲事,把她匆匆嫁出去,那也只会找一个穷书生之类的清流。
父亲现在落魄,那些高门大户看不上他,而下嫁给商贾又会得来一个“贪慕钱财”的坏名声,所以父亲只能安排那些穷书生,那也不是顾婉玉想要的。
纵然父亲近日是赚了一笔银钱,但是那一笔银钱日后也都是父亲傍身的东西,是绝不可能给顾婉玉的——而且,这段时间顾婉玉能够隐隐感觉到,父亲对她已经没有早些时候那般宠爱了,特别是柳姨娘回来之后,她在顾府的地位似乎突然便降到了最低处,她的父亲和她的祖母对她都有一种藏在暗处的厌恶。
虽然一直藏着,但是她是那么敏锐的姑娘,别人只探出来一点小心思,她都能察觉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是她的哥哥。
她...也确实喜欢她的哥哥,而且,她也知道,她的哥哥也是喜欢她的。
此时她已经走回了住处,顾婉玉擦了擦面上的眼泪,面无表情的走进自己所处的厢房里。
厢房空落落的,没有地龙,甚至连炭火都没有,她的丫鬟也只有一个——还被顾老太君扔去柴房砍柴了,顾老太君说了,她这里不养闲人,所有丫鬟都得干活。
顾婉玉白着脸,自己走到了床榻间坐下。
她才刚坐下,突然听见门被人推开,顾婉玉惊得抬头去看,便瞧见柳姑姑提着一些普通的煤炭,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柳姑姑之前被打过一顿,脸上还有伤痕,走路的姿势也不大顺当,想来是之前被打的伤还没好,瞧见了顾婉玉,柳姑姑那张婉月面上便带起了几分柔润的笑意,含笑递给她炭火,道:“凑合用吧,姑姑刚买的。”
“姑姑?”顾婉玉惊得瞪大眼:“您,您怎么知道——”
柳惜娘摸了摸自己随意绕在脑后的发鬓,有些讥诮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他们就这样。”
有钱有势的人就会被追捧,如顾老太君,没钱没势的人就会被踩,如她们俩,冬日不给炭火,夏日不给冷冰,平日的膳食还要克扣,顾府就是如此。
柳惜娘在顾府里待久了,早已将这里的人都看透了,可惜她早已在这里陷了大半辈子了,离是离不了,只能就这么一点点的磋磨下去。
她只能尽力的,让她的女儿过的好一些,她与顾婉玉道:“别觉得失落,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后你仔细为自己打算,总能再站起来的。”
她当初都能从青楼爬到顾府来,那顾婉玉一定也能得来个好人家。
顾婉玉接过炭火来,眉目中闪过几分落寞。
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来了呢?
倒是柳惜娘看的开,安抚了她几句后便走了。
柳惜娘走了,房屋间又是一片寂静。
她一个人坐在床褥间,被褥冰凉的触感冻着她的身子,这样窘迫的环境,让她坚定了诱顾乘风的念头。
她一定要做到。
——
书说一面,花表两枝,外京顾府这边是暗潮涌动,内京盛府却是一片祥和。
盛枝意休夫过后,日子“腾”的一下便慢下来了。
冬日间煮一壶热酒,闲来无事出去买买玉石,总有她自己的乐子。
因盛瑶光说想要考科举,盛枝意还给盛瑶光请来了一位夫子,专门教盛瑶光读书。
盛枝意见盛瑶光真的学的废寝忘食,并非是一朝之意后,她便真的开始给盛瑶光铺路,不断的带盛瑶光出去见一些官场上的长辈,让盛瑶光有一些人脉助力。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是她愿意做托举盛瑶光的人,只要盛瑶光想做,她都会尽力为盛瑶光去做。
她上辈子愚钝无知,让盛瑶光受尽委屈,那这辈子,她要竭尽全力,让盛瑶光过的快乐。
——
带人读书、引人上路,总要去见客,去认识人,去参加宴会,那难免就会被旁人家知道,这些动静都是藏不了的,所以很快,京中人便知道,盛枝意丢了那有状元之姿的儿子不要,竟要将她那从乡野间捡回来的女儿捧上官位。
多么荒唐啊!
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子,又是在乡野间长大的,什么都不懂,字都写不明白,想考官,简直难如上青天。
不少人笑盛枝意是疯魔了,觉得愧对自己的女儿,便要将所有东西都给她,也不想想,这盛瑶光有那个能耐接住吗?
盛枝意是想要个在朝为官的子女想疯了吧?
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劝盛枝意。
“想要延续府内荣光,你将你儿子接回来不就可以了吗?你儿子又不是蠢,何必再培养一个?”
“就是,女子若入朝为官,是不可嫁人的,日后也影响子嗣,何必呢?”
“虽说你与你那夫君闹得难看,但是你那儿子可是你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啊,那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血肉至亲,你何必对他这样狠辣呢?”
“而且,你这女儿根基太浅,怕是也考不中的。”
但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劝什么,盛枝意都当做自己听不见。
这群人根本不相信,她让盛瑶光做官只是为了让盛瑶光开心,他们不能理解盛枝意对盛瑶光的纵容,只能以自己的角度去理解——所以他们认为是盛枝意想要一个在朝为官的子女延续荣光。
盛枝意被人劝得烦了,便昂起一张艳丽明媚的脸蛋,看着对方笑道:“她考不中也没关系,我求我父去给她讨个官做便是,左右祖上蒙荫,这官不讨白不讨。”
旁的人听了这话,干笑了两声,便也不再劝了。
是啊,人家有那么一个好爹呢,推谁不是推?儿子孙女有什么区别?推一个草包上去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