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2)
细雨又落,淋在窗外的木棉花上持续着温柔的轻响,随着湿气悄然飘进卧房的,还有挥之不去的玫瑰清香。
陈聿深又被叫走和几位游戏圈的老板应酬去了,独自端坐桌前画画的桑雀有点心不在焉。
自打从温泉回来,他越想越后悔去追问老板喜不喜欢自己的举动。又不是不了解情况的复杂性,非像个无知少年一样确认这个干什么呢?
就算陈聿深不曾言明过,桑雀也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愿直面非常严肃的亲密关系,包括那几l句喜欢,听起来也更像玩笑话。
这并不是指责老板风流的证据,更有可能……是受了原生家庭的影响,性格本就如此吧?
我想带你走——
这个愿望,应该就是陈聿深的极限了。
啊啊啊我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无用之人,明明比老板大了么多岁,不仅不能为他分担任何烦忧,已经拿到钱还要借着他的温柔道德绑架。
桑雀忍不住地深深叹气。
正趴在他腿上瞌睡的梅梅闻声醒来,快乐地摇了摇尾巴。
摸住它温暖的小脑袋,桑雀方才平静了些,拿起手机给唯一的“知情人”何非发微信:“老板到底要在公司做出怎样的成绩,才能让家里满意呢?”
何非回复很快,体贴地解释过股价和利润的知识,又断言:“在没机会发布大型新产品的前提下,几l乎不可能。这意味老产品全线翻红,还要创造新的盈利渠道。”
即便对数字和钱全不敏感,在游戏公司历练过几l年的桑雀也能明白个大概。他心情沉重:难怪陈聿深要那么拼命,还用恋综剑走偏锋。
“我还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吗?收那么多钱我于心有愧。”桑雀硬着头皮追问。
何非倒挺欢迎:“有啊有啊!之前心跳领域不太注重实体衍生产品,最近开发了不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主播来带货。”
主播。带货。
这四个字桑雀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
“知道你不善言辞,不过现在你的人气意外地比老板高啊,又没什么黑历史。”何非怂恿,“如果能把实体周边宣传出去,简直大功一件。”
桑雀可太害怕要讲话的场合了,推销商品更是不可能做到。可话已经聊到这份上,再装死实在不是人。
他心跳得乱七八糟,努力咽下口水,犹豫着回复:“那……我该怎么做呢?”
*
临近午夜,别墅的指纹锁终于被轻轻打开。
桑雀正带着困意窝在沙发上写游戏对白,闻声立即清醒,和梅梅一起追到门口:“怎么这么晚呀?”
平时这个点他早就自顾自地睡了,陈聿深略感诧异地放下车钥匙:“有个大哥喝多了,一直吹嘘创业史,想找他合作,只好忍到现在。”
“辛苦啦。”桑雀接过他脱下来的风衣,跟在后面问,“要不要喝汤?吴大夫教的汤你也能喝吧?”
陈聿深回头
打量,忽而轻笑:“今天怎么走娇妻路线了?我有点受不了。”
…………
“少乱讲。”桑雀不好意思地站定,“算啦,等你洗完澡再说吧。”
陈聿深朝楼上迈步:“这么殷勤,不会连洗澡水都帮我放好了吧?”
……
现在放掉还来得及吗?
*
“不行,你不准去,别听何非忽悠你。”
听完事情原委,陈聿深拒绝得毫不留情,这般说完便拿起勺子品鉴爱心汤。
桑雀着急:“为什么?我会把产品介绍全都背好的,能多卖一些周边,也是笔很客观的收入呀。”
“直播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陈聿深不为所动,“但凡讲错话,别说卖东西,连人和公司都要挨处分,就算头部主播都有翻车的时候,你太天真了老婆。”
……理由绝杀。桑雀向来说不过他,却仍不免失望。
陈聿深并非看不出他想帮自己,态度却不容置疑:“安心做你的游戏,公司的事我自己搞定。”
三十岁的人被当成三岁是什么滋味?原本桑雀认为何非说得路子很靠谱,充满盼头的心情一下子被老板戳破了,表情讪讪。
仔细想来,之前录综艺或参加聚会,陈聿深也从来都是要求自己少讲话。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被信任吗?
虽然的确是笨嘴拙舌。
他越想越自卑,什么都没再多说,就默默地上了楼。
完全不认为自己讲错道理的陈聿深疑惑侧头,早就蓄势待发的梅梅趁机跳上餐桌,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汤碗一阵狂舔。陈聿深惊怒回神:“喂!”
*
随着第二期节目火热播放,心跳领域受到的关注水涨船高。根本就来不及消化现状,极有干劲的丹棠便已规划起了全新的录制内容。
“友人露营?”桑雀接到电话很惊讶,环顾公司走廊没人路过,才不安地追问,“去哪里露营呀?怎么又要邀请别人?”
“上次秦世出镜效果意外好啊,秦蘑菇哈哈哈哈!”丹棠毫不留情地笑了几l声,而后轻咳,“抱歉,总而言之,你们一人邀请一名好友吧,至于露营地点不在东港,录制前再揭晓。”
这要求实在是好难完成。桑雀只敢在陈聿深面前承认自己没朋友,面对丹棠却唯有愣愣地答应下来,而后便开始对着窗外的蓝天愁眉不解。
“原来你在这里。”何非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塞给他一叠厚厚的文件,“直播商品的简介,后天晚上七点半开始,要提前熟悉好。”
何助理怎么还在坚持己见?诧异的桑雀忙解释:“老板不让我去,我会讲错话的。”
“哎别听他的,反正他当天有别的安排,不可能来管你。”何非早就看穿了陈聿深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态度,恶魔低语道,“我们准备了六百万的商品,要是全卖掉,看老板还能数落你什么,成绩得靠自己去争取。”
桑雀犹豫:“可我确实比较笨……”
“没关系,有经验丰富的助理主播负责推动流程,你就维持天然呆啊。()”何非完全不当一回事,不想回应的直接沉默,不需要你救场。?()_[(()”
这样讲来,老板的阻挠确实有点危言耸听了。桑雀是真的很想帮忙分担些现实压力,立刻答应:“好的!我会努力!”
*
虽然执行总裁对公司有着绝对指挥权,奈何身边有何非这个“奸臣”,陈聿深的确是在直播开始之后,才从熟人发来的链接里看到了端坐直播间的桑雀。
他正在餐厅包厢陪着几l位老板高谈阔论,实在不方便打开声音,只能暗暗皱眉。
身穿古风锦衣的桑雀正举着个周边玩偶紧张发言,看那一脸害羞忐忑模样,便知如坐针毡。
更可气的是,打赏榜首位竟然是秦世的官方号,他一直在那里刷礼物蘑菇,引得弹幕疯狂哈哈哈哈。
“……明夫人的主意,我只是听从命令。”何非在旁一脸狡黠地低声甩锅。
明玫根本连网都不爱上,怎么会出这种主意?陈聿深忍住想揍人的心情,心情极差地关上了屏幕。
*
好像自从认识陈聿深后,每天都在体验完全超乎想象的新挑战。
赶鸭子上架般加入直播的桑雀又变成了提线木偶。一轮接一轮的商品,密密麻麻总也说不完的介绍台词,还有打了鸡血般的助理主播在耳畔喋喋不休。
其实他比陈聿深猜测得更加痛苦,因高度紧张了太长时间,只觉得从心脏一直麻痹到指尖,几l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幸而工作人员都很专业,整整四个小时,完全是推着他往前走的。
临近结束是最有热度的连线环节,接连出现的几l位小姐姐都显得极度兴奋,要么趁机调戏桑雀,要么求他唱歌,笑闹不休。
桑雀很怕惹粉丝不高兴,过度殷切地尽量满足愿望,实际上却已紧张出一头冷汗。
“好啦,下面我们来接入最后一名欧皇,看看是谁能和雀雀老师展开友好交流呢?”
助理主持十分敬业地调试手机。两秒后,便有位容貌姣好的年轻男子的脸便出现在屏幕上。
主持人笑道:“竟然是小哥哥诶,欢迎欢迎。”
“你好,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桑雀老师。”男人讲话的语气十分从容,“是关于陈少爷的。”
不知为何,一听到他的称呼,桑雀便有种不太舒服的第六感浮现心头。
结果事情偏偏还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请问六年前陈少爷把同学打到高位截瘫,至今未愈,为何始终不肯公开道歉呢?”
完全没有防备的桑雀顷刻空白了大脑,像被闷棍敲了一下似的,直接呼吸困难。
当前在线几l十万名心跳领域的用户,他们都在看吗?是不是自己非要出现在镜头前吸引眼球,才引来了这种阴魂不散的家伙针对老板?
幸而助理主持反应飞快:“抱歉,道听途说的谣言不足为信,本直播间不可讨论个人隐
() 私哦。”
说着那男人的脸就被切掉了。
主持人笑眯眯地若无其事:“今晚时间也差不多啦,请雀雀老师和大家说再见吧,也期待我们心跳领域的下一次直播早点到来哦。”
完全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结束语的桑雀害怕到视线有点重影,待到终于能扶着桌子站起来时,竟虚弱地摇晃了下,险些原地跪倒。
“辛苦了,喝点水吧。”
有些熟悉但早已被藏入记忆角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桑雀略感诧异,缓慢看清眼前斯文得体的男人,顿时张圆了清透的眼睛。
男人微笑:“好久不见,你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
原想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却始终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徐哲算是桑雀脱单路上最接近成功的一个。
当年无论是认识还是逐渐熟悉的过程,情节都很像纯爱校园,若不是最后机缘巧合撞破徐哲跟人说只是想试试睡男人什么感觉,恐怕真就在一起了吧?
毕业那么多年,事发时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散,但对桑雀而言,也并不存在多聊几l句的意义。
故而他迟钝回神之后,只是尬笑了下,便低头跟着其它工作人员去换衣服了。
平心而论,除了最后捣乱的观众,今晚的直播也还算圆满。但桑雀无法接受陈聿深的黑暗往事在几l十万人面前被提起,所以离开公司时,他难免失魂落魄。
结果刚蔫蔫地走到街边,老熟人徐哲便又跟了过来:“小雀,你怎么不等我一下?”
“别那样叫我。”桑雀被拦住,只好心不在焉地抬起长睫毛,“有什么事吗?”
“我是周边供应商的负责人,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徐哲微笑:“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如今恋综被炒的得火热,业务关联公司不可能不知道,桑雀轻声反问:“怎么没想到?你别装啦。”
徐哲眨眼:“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当初少不经事,我可是后悔了好几l年。”
桑雀摇摇头,沉默着又要离开。
徐哲忙追问:“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时间你挑。”
“不可以。”桑雀没任何气势但又毫无犹豫,“不要假装和我很熟的样子……你是个坏人,我还没失忆。”
话毕他重新迈开步子,逐渐融入了繁华的街边人流之中,显然是半点心思都没在这。
徐哲耸了下肩,无语轻哼。
*
该怎么办……
本来想认真卖周边的,主要成绩好,忤逆老板的罪过就可以被原谅了。可是现在……会有多少人在网上讨论那件商人案,桑雀害怕到不敢想象。
肯定是自己高调出镜招惹来的有心人,这下子还有什么面目回家见陈聿深呢?无论他生不生气,自己都很……简直蠢到不值得被原谅。
怂怂逃避现实的桑雀没勇气回家,也不敢看手机,实在没地方可去,最后只好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饮品
店坐着发呆。
坐着坐着,体力不支后的倦意疯狂翻涌,他根本毫无察觉,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
东港的初冬已至,尽管饮品店内吹着空调,但常开门关门,冷意依然顺着四肢蔓延到了全身。
情绪低落的桑雀在梦中很不安稳,以至于忽被人俯身抱住,几l乎是一秒间就在惊恐的心跳中张开了眼睛,无奈困意未消,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恢复如常。
竟然是陈聿深。
他喘息着捂住胸口,余光发现店员小妹正在偷笑围观,便忍住了巨大的疑惑。
陈聿深猜到他在想什么:“上次出了那种人,不可能不让人看着你,抱歉。”
此时睡前那些糟心事逐渐恢复记忆,桑雀不安地咬住嘴唇,连开口道歉都觉得过于羞愧。
陈聿深倒很轻松,拿起他面前的桂花酒酿晃了晃:“这是什么,儿童版宿醉吗?”
“我没醉……我没喝。”桑雀忙抢过饮料杯,扶着桌子虚弱地站起身来。
陈聿深揉揉他被压出红印的脸:“怎么不回家?”
此地客来客往,桑雀实在不想引人注意,半个字都没说,便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店门。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很快清醒如常。
“下次肯听我的话了吗?”陈聿深走在后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不满,反而像个故意展示耐心的家长,“我明白你的本意是好的,但你得相信我的判断。”
老板的话没有错,态度也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