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住长干里(2 / 2)
公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王妙珠心里一万个疑惑,手上却不自觉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位自从褚郎中来后就很奇怪的女主人,而是一位年近六旬,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虽然穿着显得有些破旧脏污,但仍然能看出来身上的布料质量上乘。
她体型有些肥胖,嘴角有一颗红痣,但王妙珠能看出来,这位老妇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面容端正的美人。
“您大概是找错了……”她小心谨慎地说,“之前继父从未和我们说过,家里还有一位祖母……”
“你家是不是姓王,”那位卖梨的夫人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在宫里当差?”
“是……但是……”王妙珠硬着头皮说,“应该并非是阿婶所想的那样……”
“那就是了呀!”这位过分热心的阿婶拍了拍手,“王婆婆,我可帮你找到地方了,你要怎么谢我?”
那老妇人从头上拔下一只铜簪子递给卖梨妇,那卖梨的妇人捧着簪子喜滋滋地走了,只留下王妙珠气鼓鼓地盯着她的背影。
“这位……阿婆”王妙珠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先父姓王讳兆五六年前就已经离世了,生前从未说过家里还有一位祖母,那位阿婶快人快语,一时误会也是人之常情。”
她紧紧盯着那位老妇人的眼睛,试图从她眼睛中寻找出一丝慌张或者欺骗的痕迹。
“果然,”那老妇人眼睛中明显划过一丝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叨扰了,老身再去寻先前那人解释一番……”
王妙珠生怕这位老人是骗子,见她着急要走,松了一口气,刚想关上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慢着!”母亲扶着墙走了出来,对那老妇人道,“既然是同姓,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如今天色已晚,夫人不如在这里安置一晚,明天再去找您儿子也不算晚。”
王妙珠刚想开口回绝,就看见
母亲的目光在那个老妇头上还剩下的几根簪子上打转。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些这个年纪孩子特有的羞耻和酸涩来。没能说出一个字。
那个人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转回到门内,笑道:“劳烦夫人。”
……
“……我儿子刚生出来的时候,全身发紫,”这位老夫人和王妙珠的母亲坐在一处,道,“我就看出来,他一定是会当将军的面相……”
王妙珠心情复杂地瞪着这个把用花言巧语把阿母哄得相当开心的老妇人。
阿母施展了她的全身解数来留住这个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古古怪怪的老妇人。把王妙珠从府中带回来的饴糖和饼子摆在那个老人面前,示意她尽管取用,微笑着点头附和老妇人的话。
但王妙珠看见母亲同时在用眼睛飞快地遛一遛那老妇人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衣料,似乎在评估卖掉后能够值多少钱。
王妙珠有点惭愧地低下头,不想去看她们。
这位老夫人又转向了王妙珠,端详了一番她的相貌后问道:“小娘子是几时生的?”
王妙珠还没有答话,母亲就抢着回答说:“这孩子是妾元嘉三十年所生。”
“原来如此……”那老妇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
王妙珠不想搭话,看回府的车马上就要来接她,更是心急如焚,将小弟拉出门外,仔细叮嘱了一番要小心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妇人后,眼见暮色渐深,只能无奈与母亲告别,扶辕上车。
就在牛车刚刚要起步的时候,那位老妇人也从王妙珠的家里追了上来,王妙珠看她有话要说,站在牛车上俯下身子,听她要说什么话。
“小娘子,”那位仍残留着几分年轻时端正姿容的老夫人轻轻在她耳边说,“小娘子的生辰与严道育离世之日,正是同一年。”
王妙珠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得,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尖声叫道:“胡言乱语!”
但那老妇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对她施了一礼,看着牛车越行越远,被秋天晚上渐浓的暮色所吞噬。
[1]出自明代张羽的《长干行》。
[2]宫人对公主,郡主,县主称呼阿家,是“阿宅家子”的简化。
同时,南朝妇女也称婆婆作阿家。北朝的阿家则是孩子对母亲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