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住长干里(1 / 2)
长干人家向江住,朱雀桥边旧衢路。[1]
长干里位于建康城的南侧。如果乘坐一辆牛车,从大司马门一直向南行走,穿过秦淮河和朱雀桥,就到了这个建康城人口最密集的所在。
在过去以及未来,长干里都是建康城最为繁华,最为美丽的所在,历朝历代,无数的文人墨客都用他们的词笔歌颂过这个小小的人类聚居地。
然而,此刻坐在牛车上的王妙珠根本不知道,在未来会有少美丽的诗句称颂这个她从小到大居住的所在。
她只是抱紧了怀中的瓷罐,不去注意街道周围那些熟悉的民房和店铺,一心希望能早点回到家中。
在南朝,按照规定,刘裕进宫时可以带上自己的侍女。
但今天早上,王妙珠提出要陪同刘裕一起进宫时,这位向来不好应付的主人,却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抛下王妙珠自己一个人上车进宫去了。
王妙珠不明所以。
但既然府中的主人们全都有事出门,王妙珠也干脆地告了假,和府中的十几名仆役一起,凑钱租了一辆牛车,带着自己的积蓄,踏上了回家探亲的路。
她的家在小长干的一间低矮民房内,是用十天两匹缣布的价格租下来的。门户低矮,因此,屋子里格外昏暗,外面的阳光几乎照不进来。
王妙珠和伙伴们告了别,约好回去的时间,就一溜烟灵巧地钻进了家里那扇破烂的木门。
家里依旧还是响着母亲那架织机轧轧的的运作声,自从王妙珠小的时候,这声音就日夜不停的响在她的耳边。
然而不同的是,今天屋门边还回荡着小孩子的哭声。王妙珠赶上前去,敏捷地将自己的幼弟抱在怀里,大喊道:“阿母,你又打阿弟了!”
屋内机杼的转动声停住了。
“我说不要他出去,他就……”匆匆从屋子里赶出来的母亲,看见王妙珠,微微一愣,“诶呀,你这孩子!”
母亲匆匆快步走到王妙珠面前,张开双臂,似乎要像小时候一样把王妙珠抱在怀里,却只是短暂地拉了一下王妙珠的手,就又跑回到屋子里伺候那台老旧的织机去了。
王妙珠抱着小弟,跟着母亲进了屋子里。弟弟刚才被她塞了一块饴糖在嘴里,也不再哭了,好奇地看着这个聚少离多的姐姐。
“母亲怎么不放小弟出去玩?”王妙珠问道。
“还不是那群东边来得蛮子!”母亲摇着机杼愤愤地说,“这大街上,最近生面孔越来越多,我也叫留奴不要出去,免得被人抓去卖了……谁知道他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就知道跟我哭。”
王妙珠哄着自己五六岁的小弟,看着这孩子无忧无虑的面孔道:“是该小心些,我们大人也是几个人一起结伴回来,小弟还这么小,实在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去。”
小弟是她的异父兄弟,在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就是王妙珠的继父——因为一场恶病死去了,街坊可怜这个孩子的遭遇,给他起了小字留奴。
“你才多大,就装什么大人,”母亲被她的话噗嗤一声逗笑了,但很快,忧虑的表情又重新爬上了她的额头,“最近外边人越来越多,家里米面也剩不下多少,外面价格又涨,唉,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妙珠默默无语,打开自己随身的荷包,把积攒的几百钱递给母亲。
“我不是……唉,你这孩子,”母亲轻轻地从王妙珠手里借过钱,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你在府里自己也要攒些钱……”
“我们在府上,四季都有衣物吃食,哪还用得着钱?”王妙珠干脆利落地说,“再说了,现在是我在阿家面前露脸,那些人巴结我,给我送钱都来不及,我还不稀罕要他们的钱呢!”
其实并没有人给王妙珠送钱。
公主面前传话的丫鬟固然是个美差,但她年纪实在太小了,就算是府中有人走门路办事,也绝不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嘴要甜着些,”母亲听到王妙珠这么说,显得更担心了,“就算人家的事办不成,也不要得罪了旁人。”
“我晓得的,”这些话王妙珠已经听过不止一遍,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不要过于热络,也不要结怨于人……阿母,这些话你从我小时候就开始说,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了!”
“我说的都是你将来要用到的……”母亲继续不道,“还有,要是有年轻人给你送东西,说些不合适的话,你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不要沾上什么流言……”
“我知道了!”王妙珠捂着耳朵,硬挤到母亲身边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阿母快别念经了!”
小弟感觉到王妙珠放下了她,嘴瘪了瘪,又想开始哭。
但这孩子的哭声,还没开始就被门外传来的一个老妪声音打断了。
“请问这里是住着一户姓王的人家吗?”屋外有人叩了叩门,“家里有人在宫里当差的!”
王妙珠站起身来,隔着门板与外面那老妇人对话:“是这里,你有什么事吗?”
“诶呀,王婆婆,看来就是这家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妇人的低语声,王妙珠听出来这个年轻妇人是住在隔壁卖梨子的街坊,随后,这位卖梨西施又提高声音喊道,“王家的,开门吧,是你阿家来了!”[2]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