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东大东(1 / 2)
月上柳梢头。
王妙珠灵巧地穿过厨房的院门,与半夜在厨房负责烧水的厨娘打过招呼后,熟练地打开每一个漆木食盒,将食盒中不易腐坏的饴糖和干腊肉包进一张手帕里。
她本来就年纪小,现在做着一份可以说的上是受宠的工作,口舌又颇为伶俐,与厨房中各位伙夫厨娘的关系颇为不错。
因此,这些人都愿意在,晚上给她留一些容易存放的食物,让她自己过来拿。
王妙珠在厨房里搜索了一圈,又打开放在已经熄灭的灶火上的大锅,把锅里已经变成棕褐色,散发着焦香气味的锅巴也收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一趟家,王妙珠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家住在建康城西南角的小长干,与府中少说也差着六七里地,平时每到可以出府探亲的日子,府中人都是十几人成群结队,一同行走。
这几个月以来,听说外面的形式越发的坏了,就连西州城附近也有从城外,逃过来的流民。这种情况下,王妙珠自然更不敢一个人出去,非得等到机缘凑巧,找到机会跟着伙伴一同出行才能放心。[1]
听说在那些行为格外出格的世家贵族中有一位陈郡谢氏的子弟。这位郎君生性好洁,吐痰不能吐在地上,一定要吐在别人的衣服上,而他之后就会给这个仆从放一天假,让他去洗衣服。[2]
王妙珠刚刚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颇觉不可思议,但现在想到小长干中不知境况的母亲和幼弟,竟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要是这位郎君也能吐在我的衣服上就好了。
——这样我就能趁着告假的机会跑回小长干,看一看母亲和小弟把积攒下来的布帛,铜钱和粮食都留给他们。
她的母亲本来是伺候已故的王太后王宪嫄的宫女,在元嘉三十年,和太子刘劭手下的士兵生下了王妙珠。
母亲告诉她自己的身世时,语气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是受伤害还是被抛弃的样子。而怀有身孕的宫女自然不能留在宫中,母亲于是被赶出了宫,独自一人把她养大,后来又有了小弟,母亲又开始一个人抚育小弟。
而王妙珠年满八岁的时候,就因为容貌端正,仪态漂亮而被人买下,兜兜转转之下,竟然又回到了王宪嫄的手下,开始侍候王太后的女儿,这位不太好相处的会稽长公主。
明明母亲没有任何过错。
王妙珠想到这里,委屈的瘪了瘪嘴,愤愤放下锅盖。
“你偷不到什么东西吃,所以才要哭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王妙珠惊讶的转过身去,发现,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正是今天差点没命的萧灵宝。
他站在一堆锅碗瓢盆后面,叮叮咣咣地翻开这些昂贵的器皿,从案台上找出一块麦饼,塞进嘴里大嚼。
“你……你不是应该被抓起来审问了吗?”王妙珠大吃一惊,指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唔……”萧灵宝费力地嚼着那块麦饼,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送走何驸马后,阿家就又叫我回去审问了啊。这不是看我没有问题,就把我放了吗?”
他想了想,又道:“她还问我能不能把乳母叫进府里来效力呢。严道育都变成灰十几年了,咱们这位心里哪还有那么多忌讳。”
王妙珠有点细微的洁癖,看着他嘴里塞满东西,还要费力说话的样子,两眼一黑。
“那怎么能行?私下豢养这种异人,万一流传出去,对阿家的名声损害多大啊!”王妙珠强撑着痛骂这个行为不检的小郎君一通的冲动,道,“你可别在阿家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吧!”
“我也不知道乳母去哪里了啊?”萧灵宝委屈道,“当年我和她一起住到八岁,她就说星像对她家有利,带着我的奶兄离开建康了!”
王妙珠盯着他的脸,忽然意识到他一点也不像今天白天那个会跪坐在坐席旁边,满脸流泪的萧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