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1 / 2)
“有妖气!”
神殿内,深夜巡逻的门徒,手里感知到空中无形妖气的灯笼,散出赤红的颜色。
“不对,在少司房里,”少司房内怎会有妖气!
察觉这股妖气诡异的厉害,与寻常妖气不同,众人神色一变,当即顾不得其他,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少司——”他们厉喝。
在众人闯入的同时,岁祖月室内,窗案一盏浅白莹灯亮了起来,床间响起窸窣动静。
寻觅妖气的灯笼,在进入室内反而熄灭了,众人愕然,环顾四下没发现任何人影,视线落在了床上。
床前薄纱帘幔轻垂,将里面景象遮了大半,他们少司支腿坐在床边,似乎方被吵醒,揉了揉额角,眼皮要掀不掀地看来。
众人下意识心头一凛。
为首提灯的门徒,赶忙行礼解释,“少司,我等方才在外巡逻,发现有妖气从西面一路延伸到少司房内,担心少司安危,这才贸然闯入。”
话落,门徒困惑的环顾四下,又看了看手里熄灭的灯笼。
“不必惊奇,是我白日衣上沾了些妖气罢了。”
门徒愕然,想起灯笼亮起的颜色,显然不是沾点妖气能解释的,他张张嘴。
“怎么,”岁祖月偏了偏头,随着动作,肩头如墨青丝,倾落散了她一背。
“ 还有事吗。”她问。
慕相玄坐在帘幔遮挡的暗处,看着她整个人浸在微光里,单薄的衣裳紧贴着纤瘦腰背,斜支脑袋,歪头时,露出了一截纤长白皙的脖颈。
没有发丝遮挡,那片雪颈在灯下一览无遗。
寻常若是不近距离看,很难注意到,岁祖月左边颈侧间,长了一颗朱砂小痣,如针扎成般。
可一旦注意到,就会发现,那颗落在雪肤间的小痣,红得近乎灼眼。
岁祖月年岁虽轻,在神殿内却积威甚重,门徒听她这么发问,纵使再多困惑,也是什么问题都没了。
众人忙不迭地行礼退去,只当一场乌龙。
房门被带上,待门外脚步声走远,岁祖月微眯了眯眼,松口气。
与孩童时的情况不同,这些年,神殿内部高层有了变动,来来往往的人变了许多,慕相玄虽依旧住在所谓的禁地,但对于他这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妖族,神殿多数人并不待见。
尤其是近年,半妖在凡间作恶的案子增多,众人对他更为忌惮和排斥。
倘若知晓慕相玄深夜擅闯神殿,难免有人寻滋生事,借题发挥。
如今神殿尚不是岁祖月的一言堂,几个老不死的家伙还活着,何况这里是最有法度的地方,她若是众目睽睽偏袒,慕相玄处境只会更遭。
说不定明儿就传出,慕相玄这个邪恶半妖,用妖术引诱她,令堂堂少司神魂颠倒,黑白不分的谣言了。
岁祖月是无所谓,但不得不顾忌其他。
虽不知那庭院有何益处,但她知晓,那地方,大概是慕相玄最好的容身之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想慕相玄被折腾来折腾去。
他这人,一贯喜欢安静。
“你没事吧,”想起门徒提灯显露的妖光,岁祖月回过头。
慕相玄靠床坐着,整个人隐没在帷幔阴影里,昏暗的光线衬得他皮肤越白,唇很红。
“嗯。”他低应,嗓音有点儿闷。
岁祖月听出了一点没精打采的不适感。
这与平日的慕相玄不同,岁祖月蹙了蹙眉,纤长的手掌伸了去。
慕相玄似乎想躲,身体微斜了下,但最终没动。
她手掌落在他温热的额头,回身凑近了些,也是这时候,慕相玄掀了掀眼皮,看她。
慕相玄很静,神情一贯淡漠,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疏离感,但他瞳仁漆黑,睫毛很长很密,真看人时格外深邃,让人有种刹那的恍惚感,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漆黑夜色里,几乎要被包裹迷失其中。
岁祖月微微一怔。
与妖族打过太多交道,知晓许多妖族手段,她脑海几乎下意识冒出个念头。
慕相玄是不是在对她用妖术。
老实说,她捉妖经常遇到一招,一些妖族到最后束手无策了,就靠着好皮囊使用邪魅之术,试图妖里妖气的蛊惑迷晕她。
当然最后,这些无一例外,被她一巴掌打晕带走。
她以前都没发现,慕相玄唇这么红,与那双黑眸对视久了,还会有些晕。
不仅如此,岁祖月在那注视下,后颈泛起了莫名的寒意,好似有种蛛丝粘腻的阴冷潮湿感。
常年积累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让她本能地微微绷紧了身子。
慕相玄垂下眼帘。
那种感觉消失,岁祖月短暂的怔愣后,从少年额头收回手,随后收回的视线不知道注视什么似的,盯了盯自己葱白的指尖。
室内一时有些静。
就在这时,一阵火急火燎的叫喊由远及近。
“少司!少司救命啊!”
救命声,仿佛极力阻止的怒声,“闭嘴!莫扰我们少司休息,你主子被欺负了跟我们少司有何干系!”
“呜呜,呜呜呜——”
很快,似乎被捂住了嘴,只剩下悲凉的呜呜声。
简垤快哭了,被神殿门徒架着胳膊,眼睁睁看着透出光亮的房门越离越远。
几乎绝望之际,紧闭的房门从内打开了。
岁祖月一袭红绸长衫出现在门口,青丝如墨,远远瞥了眼邵昊谨的近侍。
“呜呜,少司你可得帮帮我们少君!”
*
天边隐隐泛起一丝亮光,去天宫的路上,简垤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
邵昊谨从神殿回去后,按照约定,本收拾好行囊就打算下界,谁知天君第六子,邵昊明风找了来。
“他听说少君被阉了,非要来折辱少君,命人扒了少君裤子供大家取笑!”
岁祖月轻碰了碰鼻尖。
在地牢里随口一句戏言,能传到宫里君嗣耳多里?乾字牢耳目有这么多?
正思忖着,侧头碰到慕相玄的视线,岁祖月思绪一顿,眼尾纤长的睫毛往下耷了耷,心里开始了对邵昊明风的骂骂咧咧。
没事找事。
能不能做个人,好歹是亲兄弟!
答案是不能。
邵昊明风与邵昊谨这个罪妃之子截然不同,他是富有功勋的仙族后裔,且母妃一族,风灵族的功勋来源,与邵昊谨生母有关。
正是在那场上古凶兽之祸,封印魔妃释放的凶兽穷奇过程中,风灵族为仙界立下了汗马功劳。
故而,邵昊明风也是众多君嗣里,对邵昊谨最恶劣的那个。
昨夜邵昊明风喝了点酒,听说邵昊谨回来了,于是笑盈盈去惹事,结果情况与平日不同。
平日顾忌君家颜面,欺负归欺负,邵昊明风好歹知晓什么不能做。比如他可以肆意践踏邵昊谨,但不能让那些宫奴拥有与他一样的权利,至少明面上不能。
可他晚上喝多了,一时忘了分寸。
这是其一。
其二,邵昊谨修为并不低。
相反,他身负仙魔两家血脉,即便被打压不允仙术,凭魔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力量,依旧是众多君嗣中的佼佼者。
而邵昊明风自幼受溺爱,不学无术,平时都是带足了侍卫,才去招惹邵昊谨。
昨夜他一时兴起,就带了几个歪瓜裂枣。
于是,结果就是欺人太甚的邵昊明风,被邵昊谨打了,被迫醒酒的邵昊明风,鼻青脸肿的那刻,把邵昊谨的死期都想好了。
待援兵来了,情形瞬间反转。
岁祖月赶到时,邵昊谨简陋的屋外,挤满了人影,形形色色很多。
邵昊明风面带淤青站在前面,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琉璃盏。
那琉璃盏颜色润泽,五彩斑斓,一看就价值不菲。
中间邵昊谨反扣着手臂,被风灵族侍卫一脚踹在背,将少年踩跪在地,給邵昊明风磕头谢罪。
砰的一声。
再起来的邵昊谨,额头浸满血,生生一下磕破了头。
他发丝凌乱,左肩刺入了半截灵力化作的风刃。
鲜血染红了大半衣衫。
邵昊谨紧紧注视着邵昊明风手里的琉璃盏,又被摁头。
“少君——”悲戚戚的嗓音。
简垤想要上前护主,还没靠近,被风灵族侍卫拦住,推倒狠摔在地,只有求救地看向岁祖月。
“少司。”
天底下少司很多,这个少司那个少司,但自岁祖月之后,三界内公认的就一个少司了。
因而听到这两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朝现身的红衣身影望去,邵昊明风皱眉,捏紧了手里的琉璃盏。
神殿是凡界的守护神,某些时候,相当于同时与仙魔妖三界为敌,威名虽广,却早已日薄西山,不复万年前的众神辉煌。
外界都道岁祖月身份尊贵,身为君嗣,邵昊明风自认比岁祖月这个区区的神殿少司尊贵。
但他的二哥,邵昊月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见少女绝世容姿,红衫青丝坐在树下,心生狎昵出手调戏,结果被打断了条腿。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岁祖月一点罚没受。
他们的亲叔,曾经的仙界二把手,凤华仙君亲自处理了此事。
之后就有人怀疑,岁祖月与凤华仙君有关系。
邵昊明风不知两人有没有关系,但他觉得,大概是有的。
因为邵昊月岑的母妃,不忍金枝玉叶的儿子,白白受此大苦,瘸着腿还要登门道歉,去找天君求情,帮他们的孩儿讨回公道,神殿小少司和凤华仙君欺人太甚!
结果被天君驳回,理由是,仙界还有用得上凤华仙君的地方,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到与凤华的关系。
邵昊月岑的母妃咽不下这口气。
她岑儿可是自幼按仙界储君来栽培的!岂能受此大辱!
于是派人暗杀,想要岁祖月命丧黄泉,结果被凤华仙君逮了个正着。
事情闹大,众人都知道了他们母子行径。
一个调戏欺凌不成,反被小几岁的少司打断了腿,一个自己儿子德行有亏,有错在先,反咬不成派人暗杀,何等可耻。
要知晓,若非神殿小少司修为高,当日只能任其凌辱。
一时间,结合往日母子俩目中无人的行径,讨伐声渐成鼎沸之势。
纵使是荣宠多年的爱妃,天君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秉公处理,将其打入冷幽园,至于邵昊月岑,则被剔去仙骨扔入凡界,渡百世劫。
在此之前,邵昊月岑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其母妃更是最受宠的天妃。
经此一役,再无翻身之时,众仙胆寒,有了这俩前车之鉴,对待岁祖月不由都心生忌惮。
“听闻少司负伤在榻,不在神殿养伤,来天宫做什么,”
发现人是简垤带来了的,怀疑岁祖月要多管闲事,邵昊明风面色微沉,语气不悦。
岁祖月惊呆了。
仙界消息已灵通至此,她随口两言,都能人尽皆知。
惊讶归惊讶,岁祖月瞥了眼俯跪在地的邵昊谨,他被扼住后颈,想抬头,目光一直落在琉璃盏上,看着狼狈极了。
“来看热闹而已。”岁祖月随口道。
邵昊明风顿时松了口气,挺直胸膛,脸色缓和起来。
“少司!”简垤难以置信,抬头发现岁祖月似笑非笑睨了眼他,简垤心底一凉,乖乖闭了嘴。
邵昊明风做了个‘你随意’的动作后,岁祖月抬脚勾来旁侧的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