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2 / 2)
“——走水了!”
后宫方向遥遥听见有人大喊。
随即便有内侍前来,附在皇帝耳边低声禀报。
皇帝皱着眉头,显然不悦。但他还是在众臣的注视中道:“今日北胡来使,勇士们比武助兴,正该终夜畅饮!只是后宫走水,此宴择日再续!”
众臣连忙称是,北胡使团的目的也已达成,均起身恭送皇帝。
皇帝走了,众人自散。北胡使团中塔塔扶着动弹不得的手臂,依旧十分低调地走在队尾,目光故不经意地与赵疆一触。
赵疆也带着程勉与邓瑜步出殿外。
夜晚的冷风一吹,酒意翻涌,到叫他额角涨涨得有些发痛。
越过咸阳宫的飞檐,便可看见后宫的方向火光冲天。
众人皆不敢再寒暄逗留,匆匆离开。
“你别是醉了?”程勉伸手一搭赵疆的脉,便觉得他这有些像是醉酒之相。
赵疆摇摇头:“没醉。”
程勉摸指尖下脉搏跳动有力,虽仍旧疑心,却又想起赵疆往日喝醉了酒也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于是强笑道:“回去就让王屠烧两碗酸酸的醒酒汤来,给你灌下去再睡觉。”
三人这便步出宫门,上马回府。
——走到半道上,遇上一人拦路。
邓瑜刀都已出鞘一半,走得近了,这才看清竟是方才宴上的罗堰。他只带了一名参将,一人马匹都拴在道旁,刀剑不在手中。
赵疆有些延迟地勒住马,眯起眼睛来:“罗将军?”
罗堰脸色仍然因失血而苍白,行走动作时免不了踉跄。
他抱拳跪倒:“赵大人救命之恩,罗某无以为报。”
赵疆淡淡道:“言重了。无以为报就不用报,更深露重,罗将军早早回营为是。”
他说完,拨转马头,竟直接从罗堰身边策马而去。
邓瑜和程勉的一人虽有些不解,却也只得跟上。
——这罗将军分明是起了投效之意,他在京郊大营担负要职,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慢他。
罗堰身边人也十分不解,说话也带了几分火气:“将军,他怎能如此?!”
罗堰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如此大礼参拜,就算赵疆身份矜贵,品阶也高,也不该连马都不下!
罗堰却打断了他:“闭嘴!”
他在参将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感叹道:“赵大人年轻英武,心思也细密过人。”他悔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已招人眼,绣衣阁耳目遍布京城,我一人一文一武,却是不该私下相交。是我思虑不周了。”
参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罗堰又低声道:“他如何会轻慢于我?”
“于国,他力战塔塔,保全大盛北境五郡,于义,他救我性命,威震北胡蛮人,今日之后,他已不负‘镇北’之名。”
行伍之人也长着眼睛。
他得了赵疆的暗示,往后只当做同僚相处罢了。却还有一句话,罗堰默默吞在心中,与参将也没有说。
只凭赵疆此日所为,来日振臂一呼,他罗堰焉有不从?!
与此同时。
绣衣阁。林惊慢慢地将三炷香插入灵前的香炉,低声道:“义父,酒泉之下,今日便是您闭眼安去之日。”
烟气上升,林惊小心地拿帕子将那灵牌擦拭了一番。
他缓缓地摩挲着那上头“先严郭琨大人之灵位”几个字,脑海中想象着赵疆的死状,轻轻地笑起来。
钟粹宫。
火是从钟粹宫的院子里头烧起来的。
丽妃正居住于此,此刻哭得梨花带雨,身段一软,就要往皇帝怀中倒去。
皇帝伸手揽住了她,眼神却半分没落在女人身上。
“如何起火?”他冷冷问。
内侍跪伏在地,抖如筛糠,颤声道:“火……火是从树上烧起来的。是烛火燃着了灯笼,又、又……”
后面的话自也不必他说。
就快到元宵了,丽妃爱新鲜花样,又嫌宫中冬日清寂,让宫人扎了许多漂亮灯笼,就挂在这钟粹宫的院子里,夜夜长明,映衬着树上的鲜艳锦花,将这庭院装饰得如不夜仙宫一样。
这灯笼一着,就连着树上的锦帛一块点了。
皇帝大笑起来。
“正是满宫的火树银花!”
丽妃也有些惊喜,她本担心这场火会引来皇帝的责怪,却不想皇帝却没有发怒。于是立即凑得更近,便想讨好一番。
然后就被皇帝钳住了下颌。
往日这样的动作,大多带着些逗弄、玩赏的意味。可今日,丽妃却立刻觉出了不对。
太疼了。
皇帝的手如同铁钳,几乎就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
丽妃疼得叫都叫不出来,漂亮的五官登时扭曲。
皇帝咬着牙,“朕何时说,要看烟花了?!”
这场不合时宜的火,让他不得不早早散了宴席!否则、否则——
便可看那赵疆,在群臣和北胡人面前,头戴金狮冠,当场疯癫,死于发狂!
那,该是多么美妙、多么愉悦的场景!便是一千场、一万场的火树银花,也难以企及!
皇帝看着丽妃的脸渐渐青紫,露出濒死的模样来,这才终于松开手。
美人咳得涕泗交流,媚态全无。
皇帝欣赏着丽妃的狼狈,只觉得晚上被打扰的性质仍然未得到满足。
他站起身来,随手一指那趴在地上的内侍。
“点了。”
丽妃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已有人将她身边的内侍拖了出去。
片刻后,伴随着尖利刺耳的惨叫声,院中火光一燃。
皇帝慢慢地抚摸着丽妃的脸:“爱妃,陪朕看一会儿烟火吧。”
丽妃颤抖着,依偎在皇帝身旁。
她想,那宫宴上,到底是谁这样重要,能让皇帝如此,前所未有的失态?
***
长公主府近在眼前。
程勉提了一路的心,终于在看到夜色中的滴水兽时稍稍放下。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马一山站在门口,手中提着灯笼。
——他今日自告奋勇要值夜,一是自诩灵活机变,以防宫宴上出什么变故,府中好做接应,一么,自然是想在主子们面前讨巧卖乖了。
遥遥看见三人三骑转过街口,为首的正是身着紫袍的一爷,马速还不慢,马一山这便放下心来。
他擎着灯笼往前迎了几步,脸上带笑:“一爷可回来了,璟公子还没睡,等着——”
“您”字尚未出口,马一山察觉出不对。
后头程勉和邓瑜的马速都慢下来了,当头赵疆的马却依然奋蹄而行,丝毫不见慢。
一爷醉成这样了?
马一山险险闪过赵疆的坐骑,这才见马上的一爷提肩一勒缰绳,然后翻身下马。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做了一个翻身下马的动作,然后……
从马上滑落。
程勉和邓瑜跳下马,顾不得拴马,就抢步上来。
马一山将踉跄的赵疆接了个满怀,手上的灯笼跌在地上,映出他红润的,犹如醉酒的面色。
“一爷喝大了么?”马一山问。
但不及后面一人回答,便看赵疆揪着胸口,像是想呕。
马一山连忙给他拍背。
然后便看见他家一爷呛着一口吐在地上。是浓黑的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