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史上最容易的破扬州 相信我,我不想取……(1 / 2)
合肥漆黑的夜空被灯火照亮, 整个合肥城都沸腾了。
有油腻中年男指着府衙的方向大骂:“陆小机真忒么的是个废物!换一只猪都比你厉害!”交战第一天就被敌人一口气干掉了前线的三个据点,合肥以北再无任何防御线,这忒么的是人能做的出来的吗?
有老年妇女伸出着肥胖的手指, 发衩乱抖, 指着府衙方向厉声骂着:“陆小机!陆小机!”
有华衣公子张开了手,由着丫鬟给他穿衣梳头,眼神中透着无限的鄙夷和愤怒:“陆士衡以为自己才华高绝,可以横扫天下, 不想其实是个废物,开战第一日就陷入了绝地。”陆机的骈文是写得真好,他绝对写不出来, 但是陆机打仗这么没用,证明陆机是个死读书, 只会写文章的腐儒,不然怎么会输成这副模样呢?那华衣公子冷笑着, 他虽然写不出陆机的锦绣文章, 但是四书五经统统都看过, 比陆机更有才华,若是他领兵打仗就一定不会输成这样。那华衣公子冷笑着:“为将者,当恩威并济,以德服人, 如此,士卒必效死力,断无一日破三城的道力。陆机肯定不懂这些,真是废物啊。”
有老者召集全家人,脸色铁青,道:“合肥守不住的, 我们立刻就走。”一家人转头看看雕花的门窗,高大的豪宅,精致又宽敞的花园,只觉舍不得。有家人道:“爹爹,逆贼尚且在寿春,战局未定,何必现在就走?不如再等几日看看局势。”其他家人也是点头,若是现在跑了,家里的东西怎么办?金银细软可以带走,家具呢,假山呢,名贵花木呢,以后再回来的时候这些肯定已经被人糟践了。又是一个家人道:“就是想走,也要等到天明,此刻如何走?”虽然有仆役丫鬟打理逃难的物品,但是那也要时间,怎么可能说走就走。那老者冷冷地道:“胡问静一日之内破寿春当涂下蔡,你说,几日可以到达合肥?一十万大军此刻漫山遍野的逃亡,如何守得住合肥?若是胡问静明日天明到了合肥,往哪里逃?”那老者看着犹豫不决的家人们,冷笑着:“荆州门阀反叛,胡问静杀尽荆州门阀筑造京观,你们说,扬州门阀起兵一十万反叛,如今输了,胡问静又会怎么对待扬州门阀?辱骂?罚钱?罚跪?打手心?还是……”他看着一群脑子不怎么清醒的家人,厉声道:“……还是砍下脑袋筑造京观?”一群家人浑身发抖,胡问静动不动就斩杀门阀中人,完全不懂得门阀中人的尊贵和重要。那老者厉声道:“想要性命,立刻去了金银细软逃走,其余东西统统不要了!”
另一个豪宅中,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惶恐地问着丫鬟:“陆公子可是……败了?”她怎么都不信英俊且有才华的陆机会输了,难道敌人比陆机更英俊更有才华?不可能啊,敌人是哪个无才无德的胡问静,陆机怎么会输呢。丫鬟颤抖着道:“小姐,全城都在说陆公子已经输了,一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那年轻美丽的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府衙方向,陆公子此刻一定非常地伤心和绝望,真想好好的安慰他啊。
合肥城外的农庄中,几个管事面如土色,一十万大军溃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农庄,农庄中到处都是哭声。一个管事心烦意乱,对着屋外大喊:“哭什么!哭你妈呢!”另一个管事摇头,他同样心乱如麻,一十万大军抽空了淮南郡和庐江郡所有农庄的壮年男女,如今农庄中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胡问静大军一到,整个农庄立刻化为齑粉。一个管事看看农庄外的乱舞的火光,低声道:“你我都是门阀中人,若是胡问静到了,定然死路一条。”几个管事颤抖了一下,默不出声。那管事继续道:“不如带走了这里所有的粮食……”其余几个管事眼中闪过精光,缓缓点头,这些粮食值不了几个钱,他们也带不走多少,但是乱世之中再也没有比粮食更加重要的了。一个管事低声道:“我去找马车,我们立刻动手,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整个农庄的粮食至少有几十万斤,仓促间肯定带不走多少,但是绝不能空手而回。
合肥的府衙之中,几百个门阀中人衣衫凌乱,但这个时候谁都不去理会这些礼仪的细节。一人厉声道:“怎么会输了?才一日而已!是不是谣传?”一个官吏摇头:“十几个斥候都汇报我军丢盔弃甲,正在向合肥溃逃,寿春、当涂、下蔡三地失守更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一群门阀中人愤怒无比,一十万大军一日崩溃?众人恶狠狠地指着端坐的陆机:“竖子坏吾大事!”
陆机面无表情的坐着,竟然有心思想到,这豪门中人终究是素质高啊,骂人也只会骂“竖子坏吾大事”,换成一个市井中人此刻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出花来了。他无视几十只都要指到他脸上的手指,慢慢地站起来,道:“一十万大军尽数覆灭是不可能的,这合肥城中尚且有五万人,何来一十万大军尽数崩溃?其余十五万人也不会尽数覆灭的,也就是寿春、当涂、下蔡三地的五六万人覆灭而已。”
一群门阀中人怒视陆机,这个时候还有空挑刺?
陆机认真地看着众人,道:“为今之计,就是在合肥召集残兵败将,与胡问静决一死战!合肥城坚,只要我等意志坚定,定然可以一举击溃了胡问静。胡问静可以用几百骑击溃击杀数万大军,难道还能骑马飞进合肥城吗?”
众人鄙夷地看着陆机,有人冷笑道:“‘胡问静难道可以骑马飞进某某城吗’,这句话我听了有几百次了,府衙听人说,宴会听人说,酒楼听人说,然后呢,荥阳城破了,定陶城破了,寿春城破了,当涂城破了,下蔡城破了。每一个说着‘胡问静难道可以骑马飞进某某城’的城池都被胡问静打破了,定陶城外人头京观高达十余丈,王澄的脑袋就在最上面。今日你又说胡问静不能打破合肥城,你是想要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京观上,还是把我们的脑袋放在京观上?”
几百个门阀中人愤怒地看着陆机,只会吹牛说好听话有个P用!重要的是挡住胡问静!他们已经不求打败胡问静了,只求能够挡住胡问静,守住合肥城,难道这都做不到吗?
陆机心中一怔,微微低头,浅浅地笑,然后大笑,再然后放声大笑,猛然抬起头来,狰狞地看着众人,厉声道:“很好,那套冠冕堂皇的道德、身份、礼仪的言语统统都不顶用了,那么让我们说说实话吧。”
数百个门阀中人冷冷地看着陆机,这是图穷匕见?有人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有人冷冷地看着两侧的厅门,若是有五百刀斧手杀进来,他们固然是必死,但是陆机也不会多活多久,他们的仆役和私军同样会将陆机砍成碎片。
陆机一点都不在意大厅中渐渐弥漫的杀意,厉声道:“寿春、当涂、下蔡一失,我军大势已去,再无反击的可能。”他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地的冷笑,道:“寿春、当涂、下蔡三城不过只有三五万人而已,在一十万大军之中不到三成,可是陆某的鹤翼阵就是以寿春为中心布置的,寿春、当涂、下蔡三城一失,整个鹤翼阵已经失去了核心,处处都是破绽,纵然稚子指挥豫州大军都能将我等彻底击破。”
数百门阀子弟中有人鄙夷地看着陆机,淡淡地道:“这是因为你不懂兵法,什么将门之后,嘿嘿,虎父犬子。”好些人纵然在紧张与愤怒之中依然大声地笑,被陆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皆一代名将”、“十四岁领军作战”的光环欺骗,信了一个废物,结果一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眼看自己要倒大霉,若不好好嘲笑陆机一番,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陆机理都不理,继续道:“嘿嘿,守合肥?怎么守?一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五万了,军心民心尽失,拿什么守?五万大军很多吧,曹操官渡之战也不过只有两万人,可是人家那是精锐士卒,我们这五万人是什么?是农民,是放下锄头拿起毛竹长矛的农民,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胡问静手中的中央军!”
陆机看着大厅中的众人放肆地大笑:“我们都被胡问静骗了,胡问静不是只有区区五千中央军和五百铁骑,她至少带来了三万中央军,这才同时进攻了寿春、当涂、下蔡三城。”
数百门阀中人惊呼出声,却又重重地点头,胡问静若没有三万中央军怎么可能在一日之内攻破了三座城池?
陆机一脚踢翻了案几,声嘶力竭地道:“胡问静善于隐藏兵力,她有三万中央军士卒在手,又到底有多少豫州的农庄士卒?五万?十万?若是有十几万大军在手,这合肥怎么守?”
数百门阀中人想着十几万大军围城,其中还有三万中央军精锐,好些人开始摇晃。有人喃喃地道:“抛石车……一定会有抛石车……”想到磨盘大的石头从天而落,砸在屋子上屋子粉碎,砸在人的脑袋上脑浆迸裂,立刻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有门阀公子指着陆机厉声道:“都是你造成的局面,你要负责!”好些年轻人用力点头,前方大败,要么是陆机用人不察,挑选了一群废物胆小鬼,要么是陆机军法稀松,阵法错误,破绽比天还大,怎么看都是陆机的责任。
陆机鄙夷地看着那公子,冷冷地道:“负责?胡问静马上就要杀进城来了,你还在想着与我辩论是谁的错,是谁的责任?陆某倒是可以与你辩论三日三日,就是不知道胡问静有没有耐心等三日三夜再砍下你我的脑袋。”
几个门阀中人愤怒地看着陆机,却无言以对。
陆机声音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召回合肥以北、寿春以南的所有军队,胡问静虽然大破了寿春、当涂、下蔡,但寿春以南的大军定然安然无恙,只要我等认真召集败兵,定然可以得到数万士卒,如此,合肥就有十万大军,择其精要,令数万士卒在合肥城外树立营寨,互成掎角,胡问静纵然有大军在手,想要破城怎么也要半年以上,有半年时间我等可以坐等天下大变。”
陆机慢慢地道:“半年啊,徐州早已分出了胜负,南阳王司马柬殿下胜则定然回援合肥,平昌王司马模殿下胜则定然攻略扬州,扬州局面定然会再次大变。”
数百门阀中人冷冷地看着陆机,有人嘲笑道:“你还不如说东海王司马越殿下击破了洛阳。”
奚落的笑声中,陆机认真地道:“为什么就不可能?”
“胡问静的大军羁绊在扬州,东海王司马越殿下平定了冀州,集合冀州数万大军反攻洛阳,又有什么不可能了?”
数百门阀中人停止了嘲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陆机继续道:“只要我等坚守,合肥一日不破城,就一日有变局的希望。东吴孙权打了几次合肥,合肥可曾陷落?只要我等散布胡问静屠杀了寿春、当涂、下蔡的所有百姓,合肥百姓震恐,定然会拼死守城,这合肥未必就守不住。”
数百门阀中人缓缓点头,却有人冷笑道:“军心已失,民心已失,合肥不可守,言犹在耳,你又说可以守合肥了。”
陆机点头:“是,陆某以为合肥守不住。”他笑了:“能不能守住合肥全靠司马越有没有进攻洛阳,这简直是荒谬,若是胡问静有数百发石车,不用十日就破城呢?若是胡问静在合肥城中又内应,一日就破城呢?”陆机冷冷地看着数百门阀子弟,道:“寿春、当涂、下蔡虽然不是什么坚城,但一日就破城实在是难以置信,若说其中有内奸开城投降,好像更有道理一些。”
数百门阀中人脸色大变,互相打量,只觉认识许久的门阀中人竟然立刻就变得不认识了。
陆机道:“所以,这第一条路完全是赌天意。”
众人看着他,静等第一条路的解释。
陆机认真地道:“第一条路就是立刻放弃合肥,放弃江北的淮南郡、庐江郡,退守长江以南。”
“胡问静的骑兵犀利,可是她没有战船,没有水师,只要我等放弃了江北,胡问静只能坐看长江,扼腕叹息。”
众人呆呆地看着陆机,一些江南门阀微笑着,只要去了江南就安全无虞,真是好主意。有人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将江北的船只尽数带到江南,没了船只,看胡问静怎么渡江。
有人笑道:“尽收船只是不可能的,总会有一些小舢板留下的,但是那种船每次也就可以载三五人,哪怕百十条船一齐渡江,这三五百人又能如何?我军可在江上撞沉了他们,可以在岸边等着他们上岸杀了。”好些人点头,这退到江南国人是好主意。
一群江北门阀却坚决反对:“吾岂可去江南蛮夷之地!”身为高贵的中原人要去被人蔑视的江南?开什么玩笑!
陆机笑了:“那么,你们可以选择第一条路,在这里守住合肥城。”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恶狠狠地看着陆机,终于知道上了陆机的大当,在淮南郡庐江郡开战,江南人随时可以退回江南,这江北人能往哪里逃?
有江北门阀公子抽出了宝剑,剑指陆机:“你从一开始就想着让我们江北人流血?好一个貉奴!”
一群江南门阀中人急忙也拔剑,马蛋,当面羞辱江南人,想死吗?
其余江北门阀中人一见江南门阀中人拔剑,急忙纷纷拔剑。
顷刻之间,大厅之内如流水般的剑光四射,一把把锋利的长剑对着片刻间还互相商量合肥生死存亡的伙伴。只是方才众人一齐围着陆机,这站位有些乱,此刻忽然以江南江北为区分敌对,仓促之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好些人只觉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被十几把长剑指着。
陆机鄙夷地看着众人,道:“大敌当前,还要自相残杀吗?”
众人就等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和解的言语,为了几句口角打出人命毫不稀奇甚至习以为常,但那都是仆役们在动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动手了,不知道门阀中人的金贵吗?
众人纷纷收剑回鞘,嘴里喝骂着:“今日且放过了你们。”
陆机见众人都冷静了,这才道:“是死守合肥,还是退去江南,一言可决。”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冷冷地看着陆机,一言可决个P!两条路都是死路。
某个华衣老者慢慢地道:“老夫是合肥人,在合肥出生,在合肥娶妻,在合肥生子,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一把老骨头难道要埋骨异乡?你们都走吧,老夫会死守合肥,合肥在,老夫在,合肥亡,老夫亡!”
一群江北门阀中人泪水四溢,道:“对,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怎么可以放弃?就是死也要死在合肥。”“这里是我们的根,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里?难道要去江南做貉奴吗?”
一群江南门阀中人又按住了剑柄。
陆机点头:“好,诸位保重!”转身出了大厅,一群江南门缝中人冷哼一声跟上,片刻之间大厅内只有一群江北门阀中人相拥而泣。
几个江南门阀公子快走几步追上陆机,低声道:“他们只怕会投靠胡问静。”大家都知道合肥城守不住,这些愿意留下来守合肥的人定然心存异心。
陆机道:“我知道。由得他们去吧,他们投靠了胡问静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众人阴冷地笑,胡问静对门阀的态度极其的扭曲和变态,这些江北门阀中人多半会被筑成京观的。
府衙大厅之内,一群江北门阀子弟确定陆机等人已经退走,众人立刻收了哭泣。
那老者眼中闪着光芒,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一群江北门阀子弟点头,你不仁,我不义。
大厅中烛火摇晃,映照得众人神情狰狞。
合肥城门口,无数百姓举着火把灯笼大声地哭嚎:“快开门!我们要出城!”合肥凡是种地种菜的百姓尽数去了农庄,城中只有商人工匠地主老爷以及打工仔,个个曾经为是城里人不需要去农庄而骄傲,可此刻恨不得在农庄种地,农庄没有城墙,想跑就跑,哪里会被厚厚的城门堵住了活路。
一群士卒铁青了脸,厉声呵斥阻拦着,奈何想要出城的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根本管不过来。
忽然有百姓大声地叫着:“快看,陆机来了!”
拥挤的人群迅速地围住了陆机的马车,无数人攀住马车的车辕,大声叫着:“陆公子,我要出城,让我出城吧。”“陆公子,合肥能守住吗?”“陆公子,全靠你了!”
陆机钻出马车,大声地道:“来人,打开了城门,任由百姓自由地出入。”询问陆机的百姓们立刻大声欢呼着挤到了城门前,城门不过开启了一条缝隙就努力地挤了出去,欢笑的神情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爱情。
陆机笑着:“出城!我们回江南。”马车启动,他微微一晃,急忙伸手抓住了车厢的边缘,却没有钻进车厢,他回望着合肥,心中陡然百感交集。他曾经想过利用合肥完成东吴的复兴,但是他输了,他必须回到江南,听说周渝一路大军正在攻略豫章郡,他必须立刻回去主持大局。只要顶住了周渝,那么这长江以东的地盘就依然是东吴的。
陆机淡淡地道:“陆某还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