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大家快来看,庸医害死人咯!(2 / 2)
周围的围观众大声的笑着:“让她拿出来,不拿出来就打。”
戴竹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人,这些人还是人吗?
华大夫在一边看了一眼戴竹,深深的叹气,想要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今日他和戴竹做错了吗?老天爷不长眼睛而已。
“一千两太多了,谁的人命值得一千两?你以为你爹是皇帝老子吗?”华大夫恶声恶气的讥笑着。“顶多五百文。”
那几个孝子大怒,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五百文?你打发叫花子吗?信不信我打死了你!”
华大夫抹掉鼻血,淡定的道:“打死了我,一文钱都没了。”那几个孝子又是一阵暴打,华大夫就是不答应一千两银子的赔偿。
一群围观众也劝着,一千两实在太高了,皇帝老子也不值得一千两,价格必须低些。
华大夫与众人讨价还价,戴竹惊恐的坐在一边,心中混乱极了。这世上不该是好人多吗?这些孝子不该因为爹死了而痛哭吗?这些路人不该是主持正义吗?不是应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吗?为什么会这样?
一群围观众大声的嚷嚷着:“大家各退一步,就一百两,不要再讨价还价了,不然我们也帮不了你们!”“我们真的是为了你好,就一百两银子而已,买条命真的不是很贵。”“你以为是买的死人的命?买的是你自己的命啊,你信不信不给钱,这些死了爹的人真的会激动地杀了你,然后衙门都管不了,谁叫你害死了他的爹呢?”
戴竹听着四周纷乱的“好心人”的言语,泪水悄悄的在眼眶中打转,委屈的无以复加。
街上,几个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趴在马车的窗户边看热闹,有个小女孩转头叫着:“姐姐,坏人欺负好人。”
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女子笑了笑:“不用担心,姐姐也是坏人。”
刘星在街上飞快的奔跑,雨伞早就扔掉了,薄薄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立刻就被她火烫的脸蒸发成了水气,她大口的呼吸着,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呼出的热气在朦胧的细雨之中竟然清晰可见。
“刘星!刘星!”张大婶大声的叫着,这丫头怎么不打伞?这要是病了怎么办?
刘星飞快的跑向衙门,还有好大的一截路,就看见十几个衙役小跑着过来。她大喜过望,远远地就大叫:“衙役老爷,小女子有冤情!快去救人!”一个衙役皱眉离开队伍,问道:“什么冤情?”刘星大声的道:“有人在华同泰医馆讹诈!”那衙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道:“跟上!”
刘星一怔,急忙跟着那衙役飞快的追上其他衙役。那衙役似乎向着其他人解释道:“……也是为了华同泰医馆。”
有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刘星耳朵极好,立刻分辨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急忙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些衙役之中有个身穿官服的女子。刘星一个劲的埋怨自己,那一定是白县令了吧?她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她很是为自己的观察力着急,这么明显的官服竟然都没看到,她的观察力就这么差吗?又为自己找借口,刚才一定是太急了,所以以为看到了衙役就是看到了一切,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一群人小跑到了华同泰医馆前,里面依然在闹腾着:“五百两!再不答应就打死了你!”
白絮看见了街上的马车,一个小女孩用力的向她挥手,白絮勉强笑了一下,只觉丢脸极了,竟然让胡问静看到了这么糟糕的情况。
一群衙役呵斥着:“闪开!县令老爷来了!”
华同泰医馆之内纠缠的人急忙都松开了手臂,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
白絮大步走了进去,脸色很是不好。
几个孝子和抬门板的人见了白絮身上的官服,以及衙役老爷们跟在白絮的身后,立刻就知道定然是县令老爷无疑,急忙重重的磕头,悲声道:“青天大老爷啊,庸医害死人了,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白絮看看躺在门板上的病人尸体,再看看被打得一脸血的华大夫,以及愤怒的戴竹,泪流满面的几个孝子,心中几乎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有些头疼,这个案子的内容非常简单,几个百姓想要死在哪里讹哪里。
这种医闹都不能算的案子,该怎么处理?
白絮一言不发的看着四周,那些死者家属依然用力的磕头,那些死者的亲朋依然哭天喊地,那个大夫依然沉默不语,她该怎么处理?
这么简单地案情,胡问静没有处理,却召唤她来处理,这就是一次公开的考核。她若是处理的好,会被表演几句,若是处理的不好,多半会被责罚。她该怎么处理呢?
白絮拼命的回想胡问静的个性和平时做事的风格,只想到了两个字:“极端”。
不用说,若是这个案子由胡问静处理,肯定是把这讹诈的几个百姓尽数杀了。白絮看着周围的百姓,哦,还不够,胡问静可是暴戾的很,怎么可能只杀了几个讹诈的刁民呢,她多半会把这些看热闹、起哄、和稀泥、拉偏架的百姓尽数都重重的责罚。杀了肯定不至于,但是苦役是肯定的,荆州现在到处都有农庄,送到农庄苦役几个月是免不了的。
白絮看着一群百姓,她是不是就顺着胡问静的意思处理了,然后被胡问静夸奖几句呢?
她的目光从眼前的百姓的脸上掠过,这是一张张带着谄媚、惊恐的脸,或许还有伪装出来的愤怒,和认为理所当然自己没错的得意和骄横。
白絮百分之一百的认为这些死哪里讹哪里的家伙都是混账王八蛋!若是她是那个挨打的大夫,她肯定恨不得杀了这些家伙。可是,她是一地的县令啊,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个城市的最高意志啊。
白絮深深的呼吸,胡刺史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不代表就没有缺点,胡刺史太偏激,太极端了,胡刺史认为所有坏人没有一丝丝的挽救余地,就该千刀万剐。这个想法与秦始皇有什么区别?执行严刑峻法的大秦二世而亡,胡刺史就没有从其中得到什么心得体会吗?
白絮不敢小看胡问静的能力和学识,胡问静是荆州刺史,她白絮是什么?若不是胡问静,现在要么是个流民,要么是一具白骨。她的学识、能力肯定比不上胡问静,可是,这代表胡问静就永远是正确的吗?胡乱杀人就是正确的吗?
白絮杀过人,她不反对杀了该杀的贼子。乱世用重典,那些想要造反的,那些奸(淫)掳掠的,自然该杀,该用最残酷的手段杀了,不如此,怎么告慰被那些贼人害死的普通人?但现在是乱世吗?这讹诈就该死吗?
白絮一言不发,心中热血澎湃,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心中的正义。
她笑了,扯过一张被砸烂了一角的凳子,轻轻巧巧的坐下,指着满脸是血的大夫道:“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华大夫一五一十的说了,其中不时被那几个孝子和亲朋打断,但无非是情绪输出,对华大夫平实的叙述也没什么争议,周围这么多百姓从头看到了尾,哪里是他们几个可以随意造谣的?况且那华大夫承认他被病人搭了脉,写了药方,病人死在了他的医馆中,这就是实打实的大夫害死了人啊。
几个孝子哭喊着:“青天大老爷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活人进来,却变成了死人!”“我爹多强壮的一个人啊,若不是这个大夫贪财,不肯治病,我爹就不会死。”
周围的百姓也纷纷点头:“对,若是那华大夫肯拿药出来,那老人家未必会死。”
戴竹和刘星愤怒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然后死死的盯着白县令,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年轻的女县令的身上了。
白絮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一字一句的道:“你们以为讹钱还有理吗?”
几个孝子和一群百姓愕然。
白絮严肃的道:“来人,把这几个讹诈钱财、殴打他人的刁民拖下去重重的打五十大板,送到农场苦役半年……
“……责令赔偿华同泰医馆的损失二两银子;赔偿华大夫医药费三两银子,合计五两银子。若是不给钱,那就再打五十大板,在农场苦役三年……”
那几个孝子和抬门板的亲友惊惧的看着白絮,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奋力大叫:“县令老爷,我爹死了啊!我爹死了!是那个庸医害死的,为什么还要打我们?”“县令老爷收了黑钱了!”“天理昭昭!”“贪官!我要去京城告你!”
有孝子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的叫着:“大家都来看咯!”指望周围的百姓发力,可是那些百姓一个都没有站出来的。
这是白县令啊,杀光了襄阳城的门阀的胡荆州的手下啊,若是得罪了白县令会不会被杀了?一群围观的百姓坚决的谄媚的笑着。
白絮无视那愤怒吼叫的几个刁民,大步出了医馆走向胡问静的马车,她的处理方式太柔软了,但她认为这个尺度刚刚好,不,其实已经偏重了。若是换了以前的县令老爷处理这个案子,哪里会有苦役和赔钱,能够打那些刁民几板子已经算是青天中的青天了,大多数县令老爷只会让大夫和死了家人的刁民协商解决。至于那些看热闹,和稀泥,拉偏架的百姓,白絮不想给与任何的处罚,世道就是这样的啊,到处都是和稀泥,从官府到民间都在和稀泥,怎么能够单纯的怪责某几个百姓和稀泥呢?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白絮坚信只要她做对了,她不和稀泥,那么言传身教之下襄阳的百姓就会慢慢的分清对错。
可是这个解决方式一定不会被胡问静认可,她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请胡刺史责罚。”白絮认真的道。
胡问静盯着白絮,只是笑了笑:“你很像一个青天大老爷了。”这个白絮有自己的理念,那是好事,胡问静从来没有想过所有手下与她一模一样,或者“一条心”,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怎么可能“一条心和一模一样”?她完全接受与她有区别的手下。
“走咯,回江陵。”胡问静欢快的笑着,或许需要付出一些学费,不过想到有一群人需要学习,这学费立刻就便宜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金渺带着一群人跟在马车后远去,回头看了一眼白絮,这个女子就是白絮白县令?听说一身好武艺,在镇压贼人作乱的时候杀了很多人。金渺微微皱眉,在胡问静的手下混日子都必须能打吗?这可有些麻烦了。他看看自己的手,该死的,自己不会打啊!
华同泰中,一群百姓很是不满的看着一脸血的华大夫,与女县令老爷有关系就早点说啊,何必闹得挨打呢?你早说与女县令老爷有关我们肯定帮你啊。众人抢着进了医馆,热情的将华大夫扶了起来,擦着他脸上的血水,体贴的叫着:“还不快拿金疮药来!”“拿水来,让华大夫喘口气。”
戴竹和刘星狠狠地盯着这群百姓,只觉恶心无比。人也是他们,鬼也是他们,这人心怎么如此的丑陋?
刘星向戴竹打了个招呼:“我先回去了。”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些垃圾。出了医馆,她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个白县令很不错啊,那些衙役好像也不怎么凶。想到了那张招聘衙役的布告,刘星有些心动了。
戴竹也不想待在这里,谁有心情看一群人渣演戏?她恶声恶气的冷笑了几声,可惜那些人渣百姓一点点都没有受到了刺激或者被嘲笑后的羞愧,笑得更开心了,反而把戴竹恶心的够呛。
“华大夫,我也先走一步。”戴竹告辞,方才也挨了几下,虽然没流血,但是好几处也肿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华大夫在家人的搀扶下找到了戴竹。
“这一瓶是跌打药,你快点用了。”华大夫说道。
戴竹点头,她已经上过药了,但是华大夫好心,她也不能推辞。
华大夫沉吟了一下,道:“今日连累了你,老夫很是过意不去。来得过于匆忙,没有带上礼物赔礼。”
戴竹摇头,似乎华大夫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华大夫果然道:“有些事情还是与你解释一下。”戴竹认真的听着。
那华大夫道:“今日之事,其实很普通。老夫当大夫几十年,其实都遇到过,闹事的病人或家属,讹钱的刁民,打砸的流氓地痞,看热闹起哄的百姓,老夫全部都遇到过。今日虽然超出了老夫的预料,但也并不稀奇。”他有些哭笑,时代变了,祖传的对付刁民的药方竟然也无效了,以后看来要另想办法了。
“老夫看你神色,你似乎以为这个世上没有好人?看似朴实孝顺的儿子盼着亲爹实在大夫的医馆之中讹钱,热情的街坊邻居冷漠旁观,毫不相关的路人们不讲道理,只想着看热闹和拉偏架。”
戴竹很想说她没有这么想,保持温柔善良贤惠的良好形象,但是终于没有吭声,她就是这么想了。
华大夫认真的道:“不,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为什么门口停住许多贵人们的马车?难道老夫被人打的热闹就值得贵人们停下来?”
“为什么白县令这么快就来了?老夫的家人一个都没能离开医馆。”
戴竹一怔,难道不是巧合?
华大夫道:“这些其实都是那些街坊邻居做的啊。”
“那些贵人们的马车是被邻居们堵住了街道无法通行。”
“那白县令是被街坊邻居们叫来的。”
华大夫认真的说着,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但是他确定也不会差了太远,那刘星不是跑得浑身是汗的与白县令一齐进来的吗?
他看着有些惊愕的戴竹,继续道:“要帮助人,就要先保护自己。老夫当了几十年大夫就知道了一件事情,言语永远不能说服不讲理的人,与那些蛮不讲理的人讲理只会挨打。帮助人,主持正义,未必要挺身而出的,有时候曲折一下也可以主持正义的。”
华大夫盯着戴竹,他租赁戴竹家的房子开医馆已经有几十年了,戴竹,戴竹的父母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不在意倚老卖老教育几句。
“你心地善良,但是经历的太少了,希望老夫今日的经历能够对你有些帮助。”
戴竹看着华大夫一家人慢慢的远去,心中千丝万缕,这世界就这么复杂?善与恶就那么难以区分?她低声自言自语:“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些?”像那个白县令多好,错了就受罚挨打苦役,没有含糊,没有和稀泥,多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