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2 / 2)
楼兰百姓富饶,社会保障制度完善。月楼迦人虽冷酷淡漠,如神坛上高高在上的神明,但还是很会治理国
家。沈秀侧头瞄他。
厨房油烟熏着他华丽的宽大衣袍,衣袍上精美的刺绣氤氲得有些模糊。
她道:“楼兰百姓会庆幸,他们有这样一位好君王。”
触及沈秀颊边带着赞赏的笑,月楼迦素来冰冷无表情的面庞上,神色微微舒展。
司马烨本就难受,见沈秀夸了月楼迦,他心绪更难平。他抿起唇,眼角下垂,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谢扶光抱着双臂,歪头看了一下沈秀。
将近酉时,魏朝清一行人归来。
“夫子,辛苦了。”沈秀笑意盈盈,在门口迎接他,“饿了罢,快进屋吃饭。”
圆桌上摆着清烧白菜,盐菜炒肉,蛋黄豆腐,清蒸排骨等等菜肴。得知这一桌子菜是沈秀特意为自己做的,魏朝清微怔,尔后看向沈秀的双手。
沈秀特意为他做饭。他的第一反应应当是高兴。心悦之人特意为自己做饭,任谁第一反应都应该是高兴。然而他并未高兴。
这一大桌菜,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需要多辛苦,时常下厨的他自然清楚地了解,了解得越清楚,便越心疼她劳累了这一番。
他道:“多谢你。只是这样太过辛苦,往后莫要再为我做这些。”
“不辛苦的。”沈秀把筷子递给他,“夫子,快趁热吃。”
沈秀对自己的厨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厨艺非常一般,是以,在听到魏朝清和魏长生不遗余力夸自己做的菜好吃的时候,她赧然,很是不好意思。
这时,谢扶光,月楼迦以及司马烨进了房间,魏朝清夹菜的动作微微一停。
若按照礼节,他应该问一句他们可曾用过饭,应该邀请他们一同用餐。然他并不愿意将沈秀做的菜分享给其他人。
尤其这些个“其他人”,还是他的情敌。谢扶光与司马烨对沈秀有意。楼兰王估计也对沈秀有意,若他的直觉没错的话。
因不愿将沈秀特意为他做的菜分享出去,魏朝清便故意失了礼节,在他们三人进屋后,没有半字言语,继续吃饭。
沈秀哪里能猜不到谢扶光他们仨来这里的意图,她表面上在对魏朝清说话,实际在提醒他们仨,“夫子,这些都是我专门给你们准备的,莫要客气,快趁热吃。”
魏朝清笑笑。
谢扶光的目光滑过沉默进食的魏朝清和魏长生。他的指尖扶上身后背的长剑。
一剑刺穿魏朝清与魏长生,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汇聚成曼陀罗花,想必会很鲜艳。他注视魏朝清与魏长生,眼神变得神经质起来。
月楼迦瞥着魏朝清,额间凌凌蓝月,凌厉如开锋的刀刃,寒光四溅。
而司马烨,则对魏朝清道:“夫子,我还未用饭。”
话里的意思,便是他想坐下来与他一同吃饭。
魏朝清口吻温和,“我让人给你准备饭食。”
司马烨:“……”
他阴阳怪气起来,“夫子,菜这么多,吃得完?”
“吃得完。”
司马烨切齿,最后甩袖离去。。
许久后,沈秀迟疑道:“夫子,长生,你们……还吃得下么?”
明显已经吃得很撑的魏朝清:“吃得下。”
魏长生打饱嗝,“吃、吃得下!”
姐姐做的菜,他一定要全部都吃完!魏长生握紧肉嘟嘟的小拳头,继续扒饭。
最后,所有餐盘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菜也不剩。
魏长生舔舔嘴。若是可以,他都想把所有盘子都舔一遍,一滴汤水都不想留下。
“夫子,长生,你们吃这么多,没事罢?”沈秀去瞧魏朝清的肚子。宽大的柔绿色衣袍遮掩住了他的肚子,但即使她看不见他的肚子,也知道他吃了那么多肚子该有多撑。
“还好。”
他和魏长生好像没有难受的模样,她放下心来。
饭毕辞去,魏朝清牵着魏长生回房。一离开房间,魏朝清与魏长生立刻松开对方的手,手掌不约而同撑到墙上。
魏长生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扶着墙,转头一瞧,发现舅舅也撑得扶住了墙。他咧出洁白的小米牙,“舅、舅舅你也撑得走不动了呀?”
清咳一声,魏朝清慢慢往前移动。在听到沈秀与杨氏的谈话声从后面传来时,他迅疾把手从墙上收回来,背着手,若无其事往前走。
灯火阑珊,罗帐低垂,沈秀望望窗外,院中雪花穿庭作飞花,今晚又是一个切切冰寒夜。她搓发凉的指骨,钻进熏暖的被窝里。
雪下得更大了。不满七岁的毛蛋小脸冻得青紫,破破烂烂的衣裳也冻得凝结成了块。他望着越来越大的雪,哆哆嗦嗦地许愿,祈祷雪能停下来,天气能暖和起来。
今日有大善人施粥衣汤药。只是他去得晚了,没领到衣裳。若他领到了衣裳,今晚就不会和阿奶一起挨冻了。
想到此,他抱紧嘴唇冻得干白的阿奶。
若是大善人再施一日衣裳便好了。可惜大善人只施一日。
施一日粥药衣物,便要耗费巨大的钱财,毕竟大善人又不是要倾家荡产去施舍别人,能施一日便是顶顶大善之人。有些善人也只施粥汤药,衣物这费钱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施与,今日这位大善人已经足够心善了。
都怪自己去得太晚。他吸吸鼻子,眼眶热起来。阿奶年纪大了,没有御寒衣物,冬日很是难捱。
前几日,有与阿奶年岁相近的老乞丐没捱过去,冻死了。他很怕阿奶也和老乞丐一样,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都怪自己去得太晚了。他呜咽,泪水从他颊边淌落。
察觉到毛蛋在抽噎。毛蛋阿奶摸摸他,“毛蛋,怎的了?”
毛蛋抱紧她苍老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哽咽,“阿奶,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
毛蛋阿奶布满皱纹的脸枯树皮一样抖动,她眼珠浑浊,嗓子沙哑,“阿奶会好好的,毛蛋也会好好的,咱都会好好的。”
“嗯!
”
次日被冻醒,毛蛋第一时间去探阿奶的鼻息。阿奶呼吸正常,他松气。正欲出去讨饭,外头传来铁牛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毛蛋!毛蛋!今日又有一位大善人施粥衣汤药!咱们快些去!”
“什么!”毛蛋冻得发白的脸顿时涨红,如同有火焰在皮肤上燃烧起来。
与阿奶一同领到热腾腾的热粥衣汤药,抱着厚厚的棉衣,毛蛋跪在普济堂前。
他虔诚地为今日施粥衣汤药的大善人祈福,这位大善人,以后一定能长命百岁,福泽绵延。长命百岁,福泽绵延,这是阿奶经常在他耳边说的话。
磕了几个响头,他欢欢喜喜地对阿奶道:“阿奶,快穿上棉衣!这棉衣可厚了,可暖和了!”
毛蛋阿奶穿上棉衣,浑浊的眸子里落下一滴热泪来。
彼时,沈秀见谢扶光进了她的屋,她问:“伤如何了?”
“好了许多。”他道,“我今日也做了善事。”
沈秀抬首,“什么?”
他说,他今日也派了人去施粥衣汤药。他说完,似在等她夸他。
她说:“你做得很好。”
他笑了一下。熏炉里的袅袅香雾,从他肩头的红色曼陀罗花上拂过,从他白皙如凝脂的面颊上拂过,轻柔地拂动他卷卷的额发,就像是少女抚过鲜花的手,在他身上徘徊盘旋,缱绻留恋。
他的皮囊,好看到连香雾也留恋他,不愿意离去。
他大抵没听够她对他的夸奖,定定看她,流光溢彩的眸子,漂亮到仿佛把整个星空拖入了其中。
她正要再夸他几句,门忽然“砰”的一下,被人推开!
司马烨风风火火闯进来。他对谢扶光视若无睹,只对沈秀道:“沈秀,我今日也让人去施粥衣汤药了。”
语速极快地说完,触及沈秀目中的讶异,他略别扭地错了错视线。
沈秀:“进别人屋前先敲门,别直接闯进来。”
司马烨闷闷地嗯了一声。她道:“没有其他事,请先离开。”
闻此言,司马烨一愣,继而重复道:“沈秀,我今日也让人去施粥衣汤药了。”
“我知道了。”言罢,她指指门外,示意他离开。
出了沈秀的屋子,司马烨滞滞前行,一脚不小心踩空,侍从即刻扶住他,“殿下!”
司马烨仿佛终于回魂。思及方才沈秀对他做善事的反应,他面容微微扭曲,暴躁地想杀人,“滚开!”
侍从松开他。他继续往前走,面前又闪现出沈秀无视里带着些许厌恶的神色。
他捂住心口。心脏上的疼痛让他眉目更加扭曲起来。
司马烨离开后,谢扶光倏然低头凑近沈秀。沈秀后退,“做甚?”
他道:“你讨厌司马烨。你讨厌他,我帮你解决他。”
语毕,他转身。她惊然警觉,一把拉住他,“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仿若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你讨厌他,我便杀掉他。”
“你杀他做什么!”沈秀应激,“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你杀人,也不怕报应到我身上?”
他偏头,“报应?若世上真的有报应,便不会有许多恶人长命百岁,一生都富贵荣华。”
谢扶光不信报应,也不惧报应。之前沈秀说,他杀人,作恶事,可能会报应到她身上。他开始有所顾忌。
然而他到底不信报应。
他想杀掉所有与沈秀亲近的人。那些人让他不高兴。之所以不杀掉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人,之所以按照她所说的是非善恶标准行事,是因为,他不愿让她不高兴。
从前他行事,以他高兴或不高兴为准。如今他行事,以她高兴与不高兴为准。
她高兴与否,才是他的“是非善恶”标准。
她讨厌司马烨,司马烨让她不高兴。他便去杀掉司马烨,解决掉让她不高兴的源头。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你讨厌的,我都会替你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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