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抗拒(1 / 2)
下午的比赛项目在两点正式开始。风停了,太阳更毒,热浪闷得人喘不上气,石阶缝隙中的苔藓干枯卷曲。
观众席上抱怨成片,祁安这边却是另一种风景。
蓝白校服披在身后,电扇撑上膝盖,送来的风在拥窄空间中盘旋扩散,烦躁闷热统统不见,只剩下独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清明。
让人轻而易举想起日落后的海边,潮水已经褪去,海浪重归平静,晚风徐徐吹来,无声中抚平所有的情绪。
刺眼的光线被阻挡在外,那道挺拔落拓的身影好像一直在。
李智辰刚从球场上回来,上衣湿了大片,手里拎着半瓶未喝完的冰水,水珠滑落溅在灰色地面,留下一排排水痕。
他大刺刺地在身旁坐下,不知道从哪扯了张试卷,折叠起来当扇子。
电扇的运作声吸引目光,李智辰捋了一把汗湿的发,笑着和她搭话: “还是学霸你装备齐全。”这破天。转头就开始抱怨,简直要热死人。
祁安弯了下唇,从口袋里翻出一包冰凉贴,问他需不需要。“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自来熟地想拍下她肩膀,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又硬生生打住。
操场上人来人往,迟来的风里夹杂着秋日青草香。钟思琦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手机上的消息连成串。
【钟思琦:嘿嘿,有了一个新发现。】
【钟思琦:那个学弟下午要参加三千米。】
【钟思琦:我准备把握机会,主动出击。】
祁安把校服往下又拉了一点,有些好奇地给她回消息: 【怎么出击啊?】
跟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红色帐篷下是临时搭建的检录台。
语气里多了几分洋洋得意: 【我刚找人换了下,三千米现在归我管。】【我中午特意把手机充满了电,这次肯定能拍到。】【说不定还能和他搭上话!】
开心了没几秒,钟思琦那头的气压又低下来: 【糟了..】
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祁安连忙回: 【怎么了?】
【钟思琦:我昨晚回去忘记洗头了啊啊。】
【钟思琦:算了算了,人不能太贪心,拍几张照片也不错。】
祁安不太懂她这些弯弯绕
绕的心思,想了半天鼓励一句 【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加油。】
大概是炎热天气实在难捱,不少同学起身往教学楼的方向溜。八百米项目刚结束,下一项跳远同样没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熟悉的人都不在,她自己真的好无聊。
祁安抱着校服站起来徘徊,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回去。
期中考试就要来了,她抿起唇角给自己找借口,不如提前逃回去复习。但刚迈进教学楼没几步就被老徐碰到。
诶你怎么回来了?老徐拿着厚厚的笔记本,似乎是刚开完会出来, 运动会结束了?祁安最不擅长撒谎,老老实实说还没有。
老徐大概也能猜到她的想法,笑了下没多说什么,递给她一沓材料: “那正好,你去印刷室把这些复印下,弄好后放到我办公室,过几天上课用。
祁安点点头说好。
印刷室在四楼,走廊里一片静悄悄。管理老师有事急着出去,简单说了下流程,让她自己开机器弄。
操场上的喧嚣顺着窗户飘进来,和机器的运作声搅在一起,天空尽头白云相连,蓝白交织浮现。
祁安抱着外套等在一旁,心思有些放空。视线松散落下,手腕内侧不清不楚有道红痕。
很淡,但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手指不受控制触碰上去,轮廓几乎重合,记忆也被勾扯。昏暗的体育馆二层,空气稀薄,陈泽野把她抵在墙上,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场景回放,她捕捉到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泽野当时那种奇怪的情绪,应该是生气了。
怎么就生气了..
她明明是想去给他买药的。
腮帮不知不觉中鼓起,她在心里腹诽说这人真的好小气,连话都没让她说完,误会也没来得及解释。
红痕下的青紫色血管敏感,随着心跳的节奏震动,当时那种酥麻的感觉回溯,祁安连忙松开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丢出去。
鼻息间轻叹出一口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消下去啊。越来越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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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思琦:!!!】
【钟思琦:我的天啊!】
祁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懵地打字:【怎么了?】
【钟思琦: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钟思琦:三千米!】
【钟思琦:陈泽野怎么也来参加了?!】
几句话被她说得颠三倒四,祁安神色一怔,琥珀色眼眸盯在那两行小字上反复看。机器响起滴滴声,里面的复印纸用完了,她弯腰找了新的一盒换进去,拿起手机重新打字。
【祁安:陈泽野也在?】
【钟思琦:是啊。】
怕她不相信,她又特意在下面补了一张照片。选手名单上,陈泽野三个字俨然躺在上面。
钟思琦的消息没停: 【他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吗?】
【前几天统计报名的时候,体委去问他,他想都没想就说不参加。】【到底怎么回事啊?】
祁安一时也没太反应过来,从体育馆分开之后他就没再出现,发过来的消息也是寥寥数言,怎么就突然去参加长跑比赛了。
下唇被咬得有些发白,攥着手机的关节收紧,祁安想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又有新的照片弹出界面。
眼睫压下,脖颈弓出弧度,祁安看向屏幕,画面定格的瞬间很巧,周遭的场景都很模糊虚幻,人声鼎沸之中,唯有那道挺拔的身影清晰分明。
额前的黑发凌乱恣意,少年眉眼间噙着几分懒散,白色T恤衣角被风鼓起,身前的号码牌上写着
数字7。
鬼使神差的,祁安将这张照片保存到相册里。
清澈的女声被麦克风放大回荡,主持人提醒各跑道选手就位,操场上紧跟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加油欢呼。
另一头的钟思琦没了消息,估计是有事在忙,祁安皱眉抬眸,材料还有一小半没印完,一时半会根本走不开。
胳膊搭上阳台,她探出身子朝外面看,但教室和操场那头的距离实在太远,白桦树影重重叠叠成了障碍,混乱的身影难以分辨。
懊恼像是气球被戳破,在心里扩散蔓延。早知道刚才不应该回来的。
好不容易印完最后一张试卷,祁安把东西放到办公
室,一口气从四楼跑下去。热风从耳畔刮过,单薄的衣料黏在后颈。
中途路过小商店,脚步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想起每次长跑过后自己嗓子都难受得要命,三千米那么长,没水怎么能行。
机械音响起一声欢迎光临,最里层的货架前盖下一道身影。下巴微抬,目光从上到下搜寻,祁安踮起脚,将最上方的乌龙茶掌下。
好不容易挤到操场,还没来得及喘息,眼前闪过的一道道身影给这趟宣判死刑。
宽阔的橡胶跑道上,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们正在挥洒汗水。男生三千米已经结束。
她还是来晚了一点。
不知名的情绪还未涌现,身后寒寒簌簌的对话先飘进耳朵。
刚才三千米你看没看?我靠陈泽野真的太牛逼了。
另一个女生更激动:“哎呀怎么可能不看!全操场的女生都来了好吗!””三千米能坚持下去的本来就没几个,他把第二名拉开了半圈还多。
祁安不经意地捻了捻手指,在心里默默计算,三千米,整整七圈半,真的好远。平时八百米她累个半死才能跑完。
还有他真的好帅,好想和这种人谈恋爱。哈哈谁不想,我身边几个女生都要喊疯了,好多人跑过去给他送水。
午后三点,热风迎面翻滚,地面被烤的炙热,空气更加沉闷。最后那句话盘旋在耳边,祁安如梦初醒,呼吸一顿。
她怎么给忘了。
陈泽野从来不缺人喜欢。又怎么会缺了她这瓶若有若无的水。
一路奔跑的后遗症在这一刻迸现,膝盖那块瘀伤疼痛难耐,喉咙溢出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唇角弧度绷紧,额头上渗着虚汗。
那瓶乌龙茶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捏着瓶身的手一点点放松,反射出的碎光让她睁不开眼。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运动会半程正式落幕。
人群熙熙攘攘散场,汗水和呐喊被遗留,只剩她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氲成橘色的晚霞泼墨般落下,光晕让万物变得明亮柔和,脸上细微的绒毛被清晰勾勒,祁安表情看着没什么破绽,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她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是不痛不
痒的几句话,怎么就让她无端生出这么多联想。
不知不觉转到检录处,不经意抬起头,十几米外有个男生搬了好大一箱货物,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没想太多,祁安连忙跑过去帮忙,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轻轻一碰就能倒,但力气不小,平时在奶茶店也经常帮着沈静拿货。
等到真的凑近,祁安却是一顿,默默在心里感慨一句好巧。眼前人正是让钟思琦心心念念了整天的那个学弟。
他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去,胸前别着的号码牌显示数字3,脖颈间挂着一块银牌。祁安猛然又想起来,他也参加了三千米。
某些解释不清的东西在这一刻有了头绪,散乱不堪的线团找到起始。
两人合力把东西放到主席台上,男生似乎人缘不错,身边围上群没什么眼力见的朋友,嘻嘻哈哈地起哄:赵临远你行不行啊。
跑个三千米就虚成这样了?抬个破箱子还得找女孩儿帮忙。
滚蛋。赵临远斜乜一眼,打住他们的话, 别瞎说。
他又转过头朝祁安笑了下,表情很真诚:“刚才真的谢谢你啊。”祁安礼貌地扯扯嘴角,说不用客气。
她长得本就漂亮,水凝瞳点缀巴掌大的脸,唇红齿白鲜活灵动,柔顺的黑发随意垂在脑后。
温和的性格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赵临远没忍住多言: “要不我请你喝杯奶茶吧?就当作谢礼。
祁安一愣,拒绝的话还没说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边侧压过,在他们中间隔绝。
大概是三千米的后劲未过,他身上的温度好高,影影绰绰散发着热,力量与荷尔蒙混杂交错,四面八方将人裹挟缠绕。
周遭气压迅速降低,漆黑的眸狭长收拢,带着很强的警惕性。刚在跑道上较量一场,赵临远显然也认出他。
唇角勾起的弧度散漫,陈泽野把人又往身后藏了藏,随意的语气里压着很重的敌意想约她?
不好意思啊。他一字一顿,却掷地有声, 不行。
傍晚五点二十分,远处火烧云更加热烈,大片的橘与红交织呼应,定格成最浪漫
的一张风景。热闹了整日的校园重归平静,潮水褪去,只剩遥相对立的教学楼和偶尔闪过的人影。
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在前方,轮廓在半明半暗间虚幻,被吹起的衣角露出劲瘦的腰身。
脊背挺得很直,肩胛处的骨头往外突,大簇晚霞偏爱般地落在他身上,但那个背影还是让人觉得冷淡疏离。
男生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大,祁安有些跟不住,在后面喊他的名字。陈泽野。
偏细的声线被风吹乱,不知是听不到还是不想理,他头一次没给出任何回应。
眉头微微蹙了下,唇往内抿,祁安小跑了一段距离,追上他的脚步。
灰色地面上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重合,纤细的手指扯上他衣角,声音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委屈: “陈泽野。
前面人终于有了反应,脚步停止,他转过身,眼眸里的情绪收敛不少,声音却还是偏冷的质地:怎么了?
闷燥压抑让思绪没那么快,指尖一点点从衣摆松脱,睫毛起起落落,祁安正在思考该怎么开口,陈泽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蹲下身子,修长的指节捻上柔软布料,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她裤脚掀上去。
风顺着小腿向上蔓延,祁安反应慢半拍地向往后退,却又被人攥着脚踝定在原地。他掌心带着潮湿的水汽,顺着皮肤毛孔渗透进肌理,再往上,被神经中枢传递。
眼神下意识跟着他的看过去,那块淤痕果然肿得更厉害了,密密麻麻泛着红。
空气在这一刻剥脱抽离,抚平的眉头再次皱起,陈泽野抬头看她,眸色暗到深不见底,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前几天还没这么厉害,今天又碰到了?
祁安摇摇头: “没有。”
他眼中的情绪实在太浓,无声中掀起一场海啸,祁安不想让这场对峙更僵,缓了两秒,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老老实实补充:就是上午在操场的时候,被旁边飞过来的篮球砸了下.…
还有下午,从教学楼往操场跑的时候步子有些急。
但我已经涂过药了,不太疼,没什么大事。
陈泽野从几句话中提炼出
重点: 你急着往操场跑什么?
祁安又抿了下唇,余光扫到那瓶被她拿在手里的乌龙茶,当时那些零散的想法重新涌出心头。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开口,她试图含糊过去: 没什么。
窄长的林廊上,白桦树叶几乎已经掉光,尽头跑道周围的彩旗还没撤走,横幅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励志标语,碰撞出青春中最精彩的那页篇章。
风没停,时间却像是静止了,陈泽野还半蹲在地上,衣服下摆被弄得好皱,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