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2 / 2)
“是谁?”
“饶州的一个小子,叫叶非折。”
“传令下去,格杀勿论。”
————
不仅仅是魔道,仙道的高层一样翻了天。
一面仙首令,将四方、**、八荒、十极这作为顶梁柱般的仙道四宗掌门人聚于一堂。
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无暇欣赏四方宗难得雪覆山头的景色,也没心思卖弄自家弟子晚辈如何出色,个个一脸凝重,神情不展。
四方宗的掌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若我推算无错,那么祸世,出世了……”
祸世这名头听起来玄乎,很难去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联系起来。
只有他们这几个活了几百年,把世间几乎所有奥秘都握在手心里的老家伙知道,祸世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邪门功法,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血脉。
那种血脉传承至上古大妖,可以吞噬世间一切邪气,上至屠戮一城一国的杀孽血光,下至和人吵架时的鸡毛蒜皮,都可以被怀着“祸世”血脉的人化为己用。
由于祸世血脉根本是逆天行事,最初将血脉传承下来的上古大妖,早在九九八十一道天诛雷罚下灰飞烟灭。
而后来的传人,大多死在血脉觉醒前的煎熬下,上千年也难见一个真正苏醒的祸世。
怀大能者必遭大难。
逆天行事的不得好死。
向来都是这个道理。
每一次祸世的出世,必然要伴随着人心惶惶。
而人心有多惶惶,所诞生出来的怖畏之气有多浓厚,祸世即有多强大。
如此恶性循环下,每次祸世出世,人世必遭大劫难。
难怪四位掌门连见面时炫耀自己晚辈弟子这一保留节目都省去,直接进入主题。
假如祸世一旦长成——
连四宗掌门之尊,也不敢想象今后天翻地覆的修仙界。
八荒宗掌门果决道:“传令下去,凡我八荒宗弟子,除却闭关不出者,一律出外行走,寻找祸世。无能为者自保,有能力者斩杀。”
“等等。”
四方宗掌门喝住欲传令的其他三位掌门。
他坐在那里,肃如松穆如柏,又像是敛锋不出的绝世宝剑,一个人撑起一个仙道的脊梁骨:“不用你的掌门令,用我的仙首令。”
在座其余三人心头齐齐一跳。
仙首令!
仙首令一旦现世,便只有一个意思:
仙门一道,不死不休。
当初执不平事杀平魔道的魔修,初登至尊之位时,有这样的待遇么?
铁制仙首令叩在桌面的金铁交击之声,竟如同战时响起的第一记战鼓。
四方宗掌门扫过三人,眼风清明如镜,映得出世间美丑百态:“事到如此,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必端着了。”
他形貌分明还年轻,沧桑口吻却不觉违和。
世道太平时,他们聚在一起喝茶打牌种花逗鸟吹牛炫弟子。
世道将乱时,他们就再度拾剑下山门。
有口气在就行,没什么大能架子好端不端的。
————
合欢宗上,人走的走,死的死,就连白家父子两人,都带着一脸如梦初醒般的表情,预备着回家交代后事,用裤腰带上吊。
楚佑:“你不走吗?”
他眉睫未抬,一副沉沉的八风不动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他在遭受何等疯狂的阴气反扑。
叶非折倒是想走。
但他敢直接放话,他一走,楚佑十成十得当场走火入魔。
拉扯到现在怪不容易的,总不能眼睁睁看楚佑走上绝路,叶非折就是走,也得等楚佑不那么疯了再走。
因此他道:“我为什么要走?”
楚佑唇角动了动,如讥似嘲:“我方才吞噬了晋浮的分神。”
单单凭这一点,哪怕他用的仍是灵力,看上去仍是个正经的仙修,旁人也绝不认他走的是正道。消息放出去,说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为过。
叶非折镇定道:“大快人心。”
楚佑平平说:“我将邱泽、罗央两人吞噬成白骨。”
若说他对付晋浮的手段是野路子,那么他对付邱泽、罗央的手段更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
这种路子,非但吃饱了撑着一天到晚斩妖除魔的仙道人人喊打,在魔道也是不死不快。
叶非折:“哦,那是喜事啊。”
他接得毫无障碍,倒是让楚佑一顿。
许是合欢宗一行变故太多,楚佑体内血脉觉醒,这么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他看叶非折不像以前那样跟看团光似的模模糊糊,什么真善美的好品质都往叶非折身上强拉硬套。
倒是有点回到他们初见时候的意思,至少是在看个真正的人。
叶非折真是把漠然刻进了骨子里,楚佑想。
与其说他漠然是因为处变不惊,不如说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不入他眼的,当然不屑。
偏偏叶非折不晓得他一眼有多动人。
有多少人为了入他眼,耗了一生的力气,爬都想爬到那个高度。
楚佑逼得更近,好让叶非折眼中自己更清晰一分:“我有一份血脉觉醒了。”
他语气不疾不徐,不高不低,每一个字的落处标准得像掐着拍子,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我不知道那份血脉来自何人,有什么传承讲究。但晋浮等人的结局你看到,我可以吞噬他们煞气为己用,杀人无形。”
说到这里,楚佑沉默了一下。
他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别说饶州,前十七年里连楚府都没出去,最十恶不赦的想法是一把火烧了整个楚家,最异想天开的做梦是和其他许许多多少年人一样,肖想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位置。
总而言之,即使楚佑是个怪胎,他见过的世面实在不多,尚且怪胎得有限。
楚佑还是斟酌一下才能确定对自己这份匪夷所思血脉的形容:
“我虽说不知该如何这份觉醒的血脉,却明白我不容于世,是天下,是仙魔两道的大忌讳。”
越说,楚佑越觉得自己就该是这样的。
出生即罪孽,活该受尽憎恶白眼。
“我会吸更多的煞气,也许哪天就真正被反噬,成了彻头彻尾只会杀人的疯子。天良丧尽,六亲不认。”
“所以你不走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男主没有说错,他的血脉应该叫做祸世,所有祸世的传人一般也只剩下……祸世的结局。”
多日不说话的系统跳出来为叶非折细细解释,解释完纳闷道:
“很奇怪的是,原著中这份祸世的血脉是男主最大的秘密。偶尔有看出端倪的全被男主痛下杀手永远封口,一直平平安安隐瞒到他飞升的时候。”
“男主为什么会主动和宿主说那么多?”
要不是清楚叶非折对于现在楚佑的意义,系统简直想叫叶非折小心被杀人灭口。
系统终究不是人,不知道人那些复杂的构造,别扭的情感。
现在的楚佑,也不及原著中几十年后的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柔软的地方。
叶非折的出现,对楚佑而言恰到好处。
硬要比喻,叶非折就像是那层灯罩,在凛冽寒夜中,终于是护住了最后一点跳动的微弱火苗。
楚佑也会…找不着路,不知道何处容身。
也会想求一句温言软语的安慰,好来做他走下去的支撑。
可是楚佑毕竟在最阴暗的恶意里活了十七年。
磨练出他浑身是刺,也让楚佑谨慎到极处,不敢将任何事情往有一点点好的方向去赌。
他没有青天白日照出来的风光霁月,也没被脉脉温情养出来的通透包容。
楚佑赌不起,输不起。
所以哪怕他渴求叶非折的一句安慰,也会梗着脖子把自己往泥里贬。
他贬过一回,哪怕叶非折再贬,再把他往地里摔,也就无所谓了。
要真看不穿楚佑言语下那么点心思,叶非折几百年也就白活了。
他不怒反笑:“你是要我夸你厉害,未来必定能掀起腥风血雨,还是要我骂你卑鄙,未来会掀起那么多腥风血雨?”
“楚佑,出息呢?”
大约是没想到能有第三种答法,楚佑一时竟没答出话来。
叶非折寸步不让:“行啊,你行我也行。”
“诺,看到我手上的刀了吗?”
他抽出不平事复又合上,声音比刃鞘相击声更寒更冷:“魔道的圣刀,不平事。不知有多少人把这把刀称为妖刀,视它为不祥之物。”
“听到宿不平之前怎么喊我的吗?”
“他说我是未来魔道至尊。”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拿着这把刀血洗魔道,哀嚎遍地生灵涂炭?你怎么知道我接近你不是为了利用你,你的血脉兴许还是我掌权的垫脚石。”
最后,叶非折冷冷一记嗤笑,语调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爱恨:
“所以说,你真的不走?现在走还来得及啊。”
“你自己都不肯走,还来问我走不走?”
“那不一样,叶非折。”
楚佑看着他的眼睛说。
风水轮流转,这回说不出话的换成叶非折。
叶非折还是仙首时,横行无忌那么多年,有敬他修为的,有爱他容貌的,有畏他身份的,形形色色的眼神看到麻木,唯独没见到过楚佑这一种。
分不清是绝处逢生,还是生处逢绝。
像是悬崖峭壁上开出的花,雪山荒原里的一滩春色,那么多年不为人知的艰辛,只为一眼望过去时的天作之合。
“你对我,和我对你,不一样。”
叶非折是他生命里照进来的第一缕光,给他新生。
而楚佑对叶非折而言,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匆匆过客。
不一样,确实不一样,叶非折想。
祸世好歹没来得及为祸过世间,还能把一颗真心掏出来待人。
他却要连祸世的真心都骗。
叶非折突然很想回到从前。
回到爱是爱,恨是恨,可以堂堂正正和楚佑说一句我管你流的是什么血,是不是真的祸世,我只知道你是我朋友,只要没做错事,我护你到底的时候。
可惜终究回不去了。
“楚佑,除了你自己,没人拉得了你。”
身上的伤势混着仅剩的一点良心一同作痛,叶非折几番折腾下来也没力气撑下去,疲倦搭上眼睛。
他恰好错过了楚佑的眸色。
来自血脉深处的劣根性发作,低低回荡呢喃在楚佑耳边,阴魂不散。
“你拉不住叶非折。”
当真…拉不住吗?
“宿主应当小心男主的祸世血脉。”系统忽然出声提醒。
“此种血脉一旦出世,便是轰动全修仙界上下的大事,虽说不易被察觉,难保惊动大能以特殊手段查探。”
叶非折一想有理,照本宣科般对楚佑道:“比起走不走的,我觉得你更应当小心点自己血脉。”
他伤得颇重,被眼睫鬓发上的浓重乌色一衬,肌肤薄得像纸,脆得像琉璃,几乎让人心惊,生怕他什么时候就哐当一声化开了。
然而叶非折本人是不在意的。
细细看过去,还能寻着一点他噙在长睫下戏谑的笑意,给微弯眼尾攒出一点不冷不热的影子。
当一个人把生死存亡一起看淡的时候,也算是吊儿郎当出了种近乎超脱的禅意。
“别到时候还没祸害到世人头上,自己就先被当成祸害处理了。”
事实证明,叶非折不愧是曾修到将近飞升的人,修为没了,境界还在,言出法随一张乌鸦嘴做不得假。
他最后一个音刚落下,天边尖锐的破风声应和而生。
抬头望去,白云下有灵光隐隐掠过鸿雁,转眼间依稀能看到其中形态,是御剑而行的青年男女。
剑光飞遁得何其快?
一息时间,他们从天上模糊的三两点近至眼前,叶非折甚至能听到他们口中高呼的“祸世。”
“我错了。”
他毫无诚意向楚佑道:“为保命考虑,你的血脉可以吸灵气吗?还是说只能吸煞气,对魔修起作用?”
等等……
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冲入头脑,使得叶非折有一瞬间的空白。
我这是怎么了?
他迷茫想。
御剑而来的仙门弟子灵息纯净,不说修行多刻苦为人多善良,至少也是无辜的正常人。
那些恶心人的,做错事的,杀了也就杀了。
但御剑的仙门弟子不应死,换作以前的叶非折,再心高气傲,再离经叛道,遇上这等事情,最多拉着楚佑一起抱头鼠窜,而不是想着反杀回去。
哪怕那几个仙门弟子对他以前来说算不得什么需要放在心上的人物。
不该做的事情就是不该做。
叶非折头一次觉得自己陌生。
他怎会变得这样草芥人命?
“祸世该死!”
他出神发呆的一会儿,几个仙门弟子已下了飞剑,探看合欢宗山门。
这群前来的弟子在仙门四宗之中亦是地位非凡。
他们俱是四宗中掌门长老的亲传弟子,待四宗大能合力推算出祸世大约的降临地点后,弟子们便马不停蹄向饶州赶去。
至于他们师长所去何方欲做何事,则不是他们弟子辈该过问的范围了。
一下来,弟子们立即觉出点不寻常的地方来。
按照常理,这等小宗,依他们的身份眼界,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
然而此处草木狼藉,地皮翻卷是小事,打斗留下的痕迹才叫人惊心。
即使残余的灵力魔气所剩无多,也不难从中看出恶斗之激烈,绝非是饶州这等荒僻之所该有的。
更有种看不出源头的力量,让元婴期的他们也情不自禁生出威胁之感。
“是祸世!”
弟子倒吸一口冷气之下,做出判断。
“祸世一定来到过此处!”
有人眼风凌厉如刀,扫过站立在原地的叶非折两人:“你二人是何身份?怎会出现在此处?”
叶非折一番反省,倒是唤回了他本就所剩无多的良心。
不管楚佑到底能不能吸,自己出的馊主意,自己还是要尽力抢救一下的。
叶非折缓缓道:“这是我家的园子,我为何不能来?”
反正魔道的分堂在饶州一向隐蔽,旁人只以为这是处普通富贵人家的庭院。
反正宿不平都说他想要,他就是魔道至尊,到时候整个魔道全是他的,园子四舍五入一下没毛病。
叶非折自认理直气壮,十分坦荡。
楚佑沉吟片刻:“楚家在饶州一向非比寻常,诸位前辈若是不信,可去打听。”
楚佑说的是实话不假,然而在叶非折的语境下,众弟子只会以为他两人是楚家人,此处是楚家的园子,不会再有更多疑虑。
可见近墨者黑,和叶非折待一段时间,连楚佑都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睁眼说瞎话本领。
弟子们神情动容,凌厉的眼神消失不见,取代而之的是满满的怜悯之色。
“这种事情,你们也不必太在意。”
为首的弟子轻咳一声,僵硬安慰道。
毕竟在他们眼里,祸世天生地养,吸的是日月精华,时辰一到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为祸世间,才不会和饶州的什么楚家,楚家的什么园子扯在一起。
安慰人这种事,是一回生两回熟。
有人起了个头,就有人七嘴八舌接下去:“是啊,平时我们打斗都会有不小的动静,更遑论是祸世过处呢?身为大祸害总该有点大破坏。”
“园子毁了不要紧,能重修,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的弟子瞥到受伤的叶非折,默默把话收回去:“咳,不是,人有点事受伤了也不要紧,能在祸世手下大难不死,是真正的好运气,必有后福!”
“是!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两位能经历过祸世而面不改色,真是太太太不容易了。相比之下,受点伤算什么?”
也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转的,说着说着话题就从讨伐祸世,变成了宗门纳新拉人。
众亲传大约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不太熟练,脸上还有点发红:“咳,我看两位小友良才美玉根骨不凡,能在祸世手下逃出生天更是福缘深厚,要不要考虑入我四方宗?”
“呵!你四方宗算什么东西,听上去就方方正正一副死古板样儿,不如来我**宗更好。”
“哟,你**宗的宗门名字除了六六大顺还有什么能夸出口?连前面缀的那个数字,都不及我八荒宗来得大。”
“都给我让开!论起数字大,谁能比得上我十极宗?”
“多说无疑,不如看看两位小友想选哪家!”
四人齐刷刷回头,紧紧盯着叶非折和楚佑,不放过他们脸上风吹草动。
叶非折看着面前面红耳赤差点要挽袖子开大的几人,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是,宿主看得没错。”
系统把这尴尬的场面总结下来:“他们对着祸世骂完祸世以后,又想把祸世和未来魔尊拉入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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