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泽六宫(2 / 2)
扈昭仪哪肯甘休:“赵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对。你焉知这罪婢不是拿着司记司的记载做幌子,事实上却是信了彩衣的话呢?要知道,这罪婢的父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疯了,她可未必对父亲心存敬爱。再说了,司记司的记簿毁了,司记又说绝无这样的记载,这又如何分说呢?”
“阿爹……阿爹是因为阿娘死了……才、才疯的
……”莲雾已有些神志不清,挣扎着道:“阿兄……阿兄养我……”
她声声含泪,字字泣血。可却再说不完这一句话,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谢珠藏再一次跪在了玄汉帝的面前。
扈昭仪大惊小怪地道:“阿藏,你竟为着一个宫婢,三番五次地下跪?”
太子妃的威仪,本就该比一个贱婢的生死重要得多。
玄汉帝皱起了眉头,语带不满:“阿藏?”
谢珠藏摇了摇头:“陛下,如扈昭仪所言……”
扈昭仪一听,心里一咯噔,忍不住身体微微前倾,手则紧紧地抓住了扶手。
“莲雾父亲早疯,她能长大,全赖她、她的兄长。”谢珠藏目光坚定,哪怕玄汉帝、扈昭仪和赵婕妤等人都坐着,哪怕身后的宫人都站着,她跪下来,却也无丝毫的怯意。
“长兄,如父。”谢珠藏看了眼昏死的莲雾,叹息道:“兄长病重,她身在宫中,已不能侍奉左右。若身亡,更不能奔丧。陛下……”
谢珠藏沉沉地叩首:“生养大恩,即便不是亲、亲生父母,又……如何能舍?”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五岁失怙,若不是昭敬皇后亲自抚育,谢珠藏在宫中的日子,恐怕更为艰难。玄汉帝对她,也不会始终留有一丝垂怜。只可惜,昭敬皇后接她入宫时,已是缠绵病榻。即便昭敬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可却胜似生母。
“子欲养……而亲不待。”谢珠藏想到那幅绘着爹娘的画像,想到她的《春日宴》,想到玄玉韫在昭敬皇后逝世时的痛哭,她的声音也有了悲意:“皇后娘娘在时……体恤宫人,曾、曾欲宽允宫人……出宫探亲,只是……”
只是凤驾早崩。
可谢珠藏嘴唇发颤,说不出这句话来。
玄汉帝“腾”地站了起来。
“臣女年幼失怙,全、全赖陛下和、和皇后娘娘,视为亲女而、而生。可这些宫人……一入深宫四十年,不死难、难见家人面。不顾念生、生养之恩的人……又何能,忠心事主?”
谢珠藏抬头看着玄汉帝,已是泪流满面:“陛下,其错……是在宫规啊!”
“愿陛下,全皇后娘娘仁心,宽允宫人……出宫探亲。”谢珠藏郑重其事,叩首三拜
。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因父母之情而得以生,因昭敬皇后之情而得以养,因玄玉韫之情而得以长。她得高位者垂怜,尚在宫中难行寸步,更何况这些一入深宫四十年,至死不见家人面的宫人啊!
谢珠藏说罢,不论是玄汉帝身边伺候的提督太监高望,还是宫令女官,甚至是翊坤宫里的宫人——所有站着的宫人,都跪了下来。
谢珠藏的脊背挺得笔直,乌泱泱的宫人就跪在她的身后,仰望着她的背影。
“陛下英姿神彻,德化天下,方能教佳儿佳妇如是,是六宫之福、天下之福啊!”高望高呼万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高呼万岁,声音鼎沸,人人皆有敬服的喜意。
他们如何能不服啊!
若说谢珠藏此前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宫人,可她现下之举,却是真正的福泽六宫,令所有人受益。
朱门重重锁深宫,谁不想得见家人面?
“好!”玄汉帝畅快地抚掌而笑,他亲自弯腰扶起谢珠藏:“阿藏无愧于梓潼一片慈心。”
“宫令女官,朕命你回溯皇后遗命,重订宫规。”玄汉帝肃声传令,尔后又慈爱地看向谢珠藏:“我们的阿藏,果真是大了。”
赵婕妤喜不自胜,她原本一直谨小慎微,可自往毓庆宫送那一碗血燕窝开始,她恍然觉得,架在她身上的枷锁竟在无形之中越来越松。
赵婕妤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失魂落魄的扈昭仪,收回眼神,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今年也恰是谢姑娘及笄之年,谢姑娘的及笄宴,该得是大宴。”
玄汉帝正是高兴时,一口应下:“该当。”
谢珠藏自站起身,便小声吩咐槐嬷嬷安置阿梨和莲雾,又派人去给入墨当援手。她闻言,先是一惊,她掩下五味杂陈,恭谨地谢过:“多谢陛下。”
前世,她的及笄宴不过是小型的家宴,美其名曰,亲近。
扈昭仪嚯地看向了赵婕妤,又难掩怨怼地看向谢珠藏。
这无疑是想让谢珠藏声名远播了!
办!
扈昭仪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唇边极快地闪过冰冷阴鸷的笑容。凭今日之事,就想让天下之人皆信服谢珠藏为当之无愧的太子妃?
现在离亲蚕礼还有两年,还早得很!
她倒要看看,谢珠藏到底是贤名远播,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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