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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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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也许他会在抑郁中死去。

她的家族之中,有不少被划为老右的人,都是郁郁而终的。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算了,先带他去找领导吧。

右.派平反这事儿,得走专门的流程,才能成事。

4人站起身,带着老头往食堂外面走。刚好碰上职工们义务劳动结束,来食堂打饭。

因为食堂师傅手艺不错,所以职工们即便成家立业,也经常打了饭菜回去一家人吃。

大家看到跟在4人身旁的脏兮兮的老头,都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王上校更是直接开口问:“小陈同学,这位是?”

陈立恒还没回答,老头先激动地喊了起来:“我不是右.派,我没反对过毛主席,我没背叛人民。”

王上校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话,老头就冲上前,面对面地大喊大叫:“我不是老右……”

这回王上校猝不及防,不仅被对方的口臭熏了满脸,还挨了个天女散花,喷了一脸的口水。

周围有年轻的研究员没扛住,噗嗤笑出了声。

其他人则面色诡异,纷纷测过脸去。

可怜的王上校好歹也是老牌军人了,却不好跟对方一般见识,只能连着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但这老头像是认准了他一样,步步紧逼,嘴里翻来覆去就是给自己喊冤的几句话。

王上校不得不强调:“老同志,你不要激动,我们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你如果是被错划成右.派的,那肯定给你平反。”

老人愈发激动,冲着他大喊:“我不是老右!……”

王上校好歹也算研究所的高层,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被个老头逼的真是恨不得土遁逃跑。

他还得扯着嗓子跟对方拼声音:“你别激动,老同志,你是哪一位?当初为什么说你是右.派?你叫什么名字?你光喊没用啊。”

这回不知道是声音被对方压制住了,还是老人其实能听懂对方的话,终于给出了反应:“我叫白峰,我不是老右。”

王上校扭过头,询问围观的职工:“你们认识这位同志吗?”

他是60年代末来的研究所,绝对算所里的老人了,可从来没听说过白峰这个名字。

周围的人也面面相觑,好几个人都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有人大着胆子道:“划右是50年代的事,是不是该找老同志问问看。”

前些年研究所的阶级斗争也非常激烈,人事变动频繁。有些事情,除了几十年的老同志之外,其他人还真说不清楚。

好在研究所生活区跟工作区离的都近,王上校开口要查,没多久就来了位头发花白的女同志。

她从50年代建所,就管单位的档案工作,对这几十年的人事沉浮了如指掌。

大家将她从家里喊过来,迫不及待地求证:“吴大姐,你认识他吗?”

吴大姐皱眉,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口中不确定:“白峰?”

这名字听着似乎有点耳熟。但几十年的时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还真不可能每个职工都烂熟于心。

她印象当中,所里右.派名单没这号人啊。

田蓝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是被抓去坐牢或者劳改了?”

她看这人的反应,有些动作类似于刻板行为,这种反应常见于监狱里的罪犯。

吴大姐被这么一提醒,突然间回过神来:“哦,是你,白峰!”

说着,她紧张起来,“你你你,你越狱了?”

其他人也跟着一并紧张。

虽然他们是舰船研究所的职工,但大家长期伏案工作,是标准的文职啊。

老头却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孱弱的模样,口中反复念叨那几句话。

陈立恒追问:“吴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是咱们所的职工吗?”

吴大姐紧张的要命,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说话又急又快:“他是过敏党反动派,老反革.命了,当初是被抓走坐牢的。”

田蓝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他是过敏党,怎么会进咱们研究所?”

吴大姐因为过度紧张,说话都有些哆嗦:“假起义呗,军舰上的人,事实上就是想混进来搞破坏。”

方秀英在心中冷笑,面上毫无波澜:“他破坏有证据吗?”

吴大姐不假思索:“过敏党的人还有好的吗?就是反革.命分子。”

陈立恒先听不下去,立刻反驳:“我记得毛主席在起义军舰官兵的电报中说了,热烈欢迎你们的英勇的起义,你们就将是参与中国人民海军建设的先锋。照你这么说,毛主席说错了?”

吴大姐吓了一跳,立刻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要跟过敏党反动派混到一起吗?”

田蓝才不怕她呢:“他已经起义了,他弃暗投明,这些起义官兵都为中国的海军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我们应该肯定他们的成绩,而不能因为他们曾经是过敏党官兵的一员,就将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不符合我们统战工作精神,也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基本原则。”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王上校赶紧调停:“好了好了,不要吵,我们要尊重事实。如果白峰同志真的是被错划的,那肯定得为他平反,还他一个清白。”

话虽然这么说,但事情却非常难办。

因为尽管白峰是在研究所被划为右的,但他后来已经坐牢,此后的人生究竟怎么回事,研究所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组织关系也不在所里。即便要为他平反,从程序角度上来讲,这事儿也不归研究所管。

但白峰认准了研究所,不管王上校怎么解释,他都颠来倒去地重复自己的清白。

田蓝叹王上校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赶紧加了两句:“还受委屈的同志一个清白,就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啊。你不管我不管,所有人都说跟自己没关系,那被冤枉的人要怎么办?含冤致死吗?”

她一提为人民服务,王上校想说出口的话,都只得咽回去。

话糙理不糙,忠言逆耳。

虽然它们不管这事儿,从规则上来说,没任何问题。但就道义来讲,确实挺不像话的。

别的不讲,就这位白峰同志现在的精神状态。想让他离开研究所,自己去找监狱搞清楚现在的组织关系究竟落在何处,那完全是强人所难。

王上校无可奈何,只能点头接下这颗烫手山芋,还招呼自己的下属:“吴大姐你查查看,当初他是被送去了哪家监狱?冯主任,你安排下,好歹先给人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安排地方坐下来。对了,看看他还有没有亲戚朋友在本地,他这个样子,得有人陪着。”

其实白峰在研究所是有老熟人的。

最早筹建研究所的时候,他作为少有的专业人才,就参加了筹建工作。甚至现在所里的一些领导,当年都是他的下属兼学生。

建国初期,我国的海军是完全从零开始的。专业人才少的可怜,这些起义的官兵当年去国外接受过现代海军的教育,有文化,有经验,就成了最合适的老师。夸他一句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

但自从白峰被划为敌人之后,谁还敢跟他有接触呢。

老职工们都知道,当时副所长为他说话,认为他提的意见“外行指导内行容易出事,应该尊重专业技术”算不上错误。结果副所长也被打成了敌人,后来被折磨的不行,直接在办公室上吊了。

从那以后,更加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而白峰又是个执拗的人。其老右分子都晓得夹着尾巴做人,坚决不跟领导硬杠。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一直坚持自己是冤枉的,一直在不停地上诉。

上着上着,他就直接被抓去了大牢,好像判了10年。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就说不清楚了。

见所有人都不愿意凑上前,王上校开始犯愁。白峰的精神不好啊,要是他在这儿乱跑乱撞,闹出事情可怎么办?

陈立恒自告奋勇:“这样吧,在他家里人来之前,我们先帮忙照应着。”

顾成刚也附和:“我们现在也没具体工作,我们负责照顾他吧。”

他觉得这老头很可怜,也觉得命运真是无常。

当初这些人起义,是怀揣着奔向光明的心将船艇开向延安的,结果后面几十年的风雨,让他们倍受命运的捉弄和人生的艰辛。

王上校长长地舒了口气,立刻敲定:“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放松。”

他又将田蓝叫到旁边,小声叮嘱,“白峰同志的身份,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核实,你们还是要提高警惕。”

田蓝赶紧点头答应,催促他道:“上校,这个事儿不能耽搁,你们得赶紧解决。他也太惨了点。”

王上校同样唏嘘,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雨。类似的事情他看多了。当初他在大连海军学校求学的时候,就有相同背景的老师遭遇了差不多的命运。

那位老师因为受刺激过度,完全疯了,拿螺丝刀在儿子脑袋上扎了6个洞。人家五口人原本依靠他工作养活,结果可想而知。

1978年开始平反的时候,他去看望过那位老师。

当初那位学识渊博,幽默风趣又废寝忘食工作的老师,已经变成了一个呆呆的,日常生活都必须得靠家人照顾的精神病人。

命运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王上校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们会尽快调查的,争取早日还他一个清白。”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反革.命”的罪名。

当初搞三返五返时,并不像后来人们想象的那么随意。相反的,人证物证都列得十分详细。

后来反.右扩大化之后,甚至给各个单位下达必须得有多少名老右的指标,情况才迅速恶化。不少人都是被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是仅仅发了几句牢骚,就戴上了那顶沉重的帽子。

泼脏水简单,几句话的事,可要想恢复清白,就成了痴人说梦。因为脱了帽子,依然是脱帽老右。类似于出狱的犯人,还是犯了最令人不齿的那种罪名的犯人,永远会被社会歧视。等到了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的时候,作为最大恶极的5类分子,他们首当其冲是被折磨的对象。

看看白峰现在的模样,就能想象他这么多年的遭遇究竟有多悲惨。

陈立恒和顾成刚先带白峰去洗澡。不把身上洗干净了,他这样根本进不了宿舍楼。

田蓝和方秀英帮不上忙,索性先回去看电视,继续自己的翻译记录工作。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她俩看时候不早了,这才收拾东西回宿舍。结果还没到宿舍楼下,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堆人跑来跑去,嘴里大喊着:“赶紧送医院。”

田蓝瞧见陈立恒奔跑的身影,他背上还趴着个人。

她有心想问对方怎么回事,却明白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时间回答。

研究所的车子开过来了,陈立恒直接带着病人跟车跑了。

剩下田蓝赶紧询问其他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大家都跑得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说话也结结巴巴:“不,不知道,好像自杀了。”

田蓝和方秀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自杀呢?研究所都已经答应要替他平反。陈立恒他们带他去洗澡的时候,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寻死啊。

可大家伙儿知道的事情还没她俩多呢,对于她俩的追问,大家都摇头。

两人没办法,只能先回宿舍。

田蓝原本还想等陈立恒回来,结果到三更半夜她睡着了,也没见人影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刷完牙,正要洗脸的时候,才看见陈立恒胡子拉碴的回来。

这人毛发重,胡子一天不刮就跟土匪似的。

她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立恒摇头,情绪低落:“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犯病了。他应该不是第1次自杀了,昨晚洗澡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脖子上有勒痕,陈旧伤,很可能也是像这回一样拿铁丝勒的。”

白峰的身体十分糟糕,这次一住院,查出了一堆毛病,什么心脏病高血压不说,还有肝炎。也许他是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才想不开要自杀的。

田蓝伸手摸了摸丈夫的脸,柔声安慰他:“先洗脸刷牙,好好睡一觉吧。既然研究所已经答应管这事儿,肯定不会半路撂挑子。”

陈立恒点点头,也不逞强:“行,那我先补个觉。”

白峰现在又找不到家人,后面少不得要他们多费心。

他俩对研究所的信任没有错付,王上校等人的确积极调查的情况。

1956年,白峰被判入狱十年,但还有三个月就刑满释放的时候,因为突然间要抓的人变多了,监狱放不下这么多人,他又被送去了劳改农场,在那里接受再教育。

当时白峰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新生,遭遇的一切要结束了。结果后面的际遇让他深刻地明白了先前的一切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运动来了,他曾经的国.民.党官兵身份让他成了农场最底层的人。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欺负他的妻子和儿女。

农场甚至有条极左的规定,因为他是右.派,所以他的子女不允许上中学。小学毕业之后,就必须离开学校。

妻子觉得这样不行,想跟农场的领导求情,却遭受了侮辱。后来那位领导被另一派打倒的时候,这件事捅了出来。他的妻子又成了人们口中的破鞋,最后不堪屈辱,投水自尽了。

而他的一双儿女,为了证明自己彻底跟家庭划开了界限,批.斗的父亲的时候,永远是最积极的存在。

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不被革命小将们认可,那些人嫌弃他们不够坚决不够彻底。

为了表达自己的坚定,他们积极投身到武.斗中,生命永远定格在15和16岁的年华。

从那以后,白峰就彻底疯了。有的时候他自言自语,有的时候他大喊大叫,有的时候他痛哭流涕,有的时候他哈哈大笑。

但他是个文疯子,连发病的时候都只伤害自己,从来没攻击过别人。

所有人都说他傻,既然都已经疯了,为什么不宰了那些欺负他和他家人的畜生?

可这个疯子心心念念的不是复仇,而是要证明一个清白。他人生所有的不幸,是从这个清白丧失开始的。

就算他疯了,他依然坚信,如果不是被扣上了□□的帽子,他和他的家人不会遭受这样的命运。

可谁又会给一个无儿无女无家人的疯子平反呢?就算不给他平反,谁又能找他们的麻烦呢?

所以从1978年到现在,谁也没管白峰的事。

纵然如王上校这种见多了人间悲欢离合的人,在看到厚厚的卷宗记录后,依然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甚至感觉言语苍白,没有任何字眼能够表达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因为两位男同学去医院照顾白峰了,王上校把田蓝和方秀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跟他们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再度保证:“这个平反工作我们一定会催促农场方面好好做的,绝对不让他们拖拖拉拉的。”

两位女同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他不能回研究所吗?”

田蓝继续说下去:“他是在研究所被冤枉的,研究所有义务还他一个公道,并且要为他的下半辈子负责。这是你们应尽的义务。”

否则,如果做了恶的人都不需要承担责任,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荒谬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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