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脏东西(1 / 2)
半年之后,他涕泪纵横地在孩子面前向她下跪认错,求她再拿点什么出来,否则钱庄债主要找上门了。
她抱着孩子大哭一晚,卖掉了接手经营多年的居酒屋和自家公寓,以及一切能够变卖的嫁妆首饰,还肿着眼睛返回娘家向父母借来了两老的棺材本,才终于摆平几笔债务里最难缠的一笔。
他们搬入了廉价租屋处,她身兼好几份工,七拼八凑地替孩子挤出学费。
然后她病倒了,再也没起来。
他的岳父母替她办完丧事,带走了他女儿雅如,只留给他一张保单。
那张终身寿险,是他们刚结婚时,她擅自替他买下的一份保险,刚好期满,每年还能领回点零花钱。
岳父临走前无奈地对他说,女儿什么都好,这辈子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一个废物。
他没有替自己辩解,他完全同意。
他恨死自己了。
“我老婆住院前一晚,我还在喝酒??她说她不舒服,要我进房陪她,我要她等等,等我喝完手上那瓶酒,结果??我醉到早上,在沙发上醒来,回房发现她还睡着,没出门工作,我摇她半天也摇不醒,叫来救护车送她去医院,才知道她病了,病得很重??”
田启法泪流满面地对老人说:“你说??我是不是废物?”
“是啊。”老人点点头,举小酒杯向田启法一敬,干杯。“敬废物一杯。”
“谢谢??”田启法边哭边笑,回敬一杯,抹抹眼泪,隐隐露出得意神情:“不过我这废物,总算还有点剩余价值。”
“什么价值?”老人剥着花生问。
“那张保单,要生效了??”田启法主动伸手拿过葫芦替自己倒酒,他隐隐觉得奇怪,两人对饮大半夜、干了几十杯,但这葫芦端在手里,像是仍有七分满。
他放下葫芦,指指自己肝脏位置。
“女儿出生之后,我老婆把保单受益人改成女儿的名字。”田启法说:“这是我这做爸爸的,唯一能够留给她的东西了。”
“所以你打算留给女儿的遗物,就是用喝酒喝到死换得的保费?”
“是啊。”
“嘿嘿,还真的挺废物的。”
“是呀。”
“来,再敬废物一杯。”
“谢谢??不过,你这葫芦里的酒怎么喝不完呐?”
“没听过酒鬼嫌酒喝不完的。”
“也是。”
“聊完了你,聊聊你女儿吧,她像你还是像你老婆?”
“当然像我老婆,像我就完了,她呀——”
.........
田雅如脸色惨白、口唇发青,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闪烁着异样的光;
她眉头紧蹙,左手叉腰、右手指天指地,指着跪在她面前的两个老人破口大骂。
两老是田启法岳父母,是田雅如的外公、外婆;
他俩静静跪着,细碎地磕着头,口中不停呢喃。
饭厅橱柜堆满古怪瓶罐、饰物和袋子,餐桌上散落着碎盘破碗和饭菜汤汁。
“难吃、难吃,那么难吃的东西,好意思当成本仙姑宵夜?”田雅如上前一步,分别揪着两老头发,狠狠往他们脸上甩巴掌。
两老被打得眼冒金星,却一点也没有反抗之意,等田雅如松了手,继续祝祷磕头。
田雅如来到橱柜前取出一只酒壶,大摇大摆走到客厅往沙发跷脚一坐,揭开瓶盖对着嘴喝,一口接一口。
田雅如两只眼睛青光闪烁、神情疯癫暴戾,一点也不像是田启法记忆里那会帮忙妈妈做菜、打扫家务的乖孩子。
“启法??启法??女儿出事了,我爸妈、你女儿都有危险,求求你振作点,救救他们,启法??”
田启法惊坐起身,盯着身边往来行人,脑袋里仍是女儿田雅如那副凶暴模样、岳父母呆滞受虐的脸孔,和过往贤淑妻子的呼唤求援。
“老婆、老婆??”他站起身,茫然往远方张望,岳父母家距离市区可有好一段距离。
他这么发呆好半晌,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突然有些吃惊——
隐隐作痛一段时间的腹部似乎不怎么疼了。
没有惯常宿醉时的头昏眼花和反胃感,只觉得肚子饿得不得了。
他好久没这么饿了,之前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什么食欲,他的胃仿佛只为酒精而开,那是肝癌晚期症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