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临清之玉:1(1 / 2)
长庆十四年,四月十五日,王大将军府。
白日里的大将军府,一片肃然,尽显将门风范。今日,将军府的下人们都忧心忡忡,因为大将军下朝回府时脸色阴沉,随后便派人传二将军到书房问话。
上一次大将军脸色这般阴沉还是长庆十二年,二将军险些杀掉那位寒门出身大臣的时候。
王大将军的书房里。
“混账东西!”王大将军王清将一本折子甩在王炳的脚边,“自己好好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王炳看着脚边的折子,怯怯地弯腰捡起来。
虽然白日里书房的光线充足明亮,但此时王炳只觉异常压抑,从那日蔡鹏等人被带走后他便慌了神,如今圣上已经下旨彻查此事,同时也宣布殿试将在五月初举行,他更是后怕不已。
王炳几乎屏住呼吸地将折子看了一遍,他顿时大惊失色,解释道:“哥,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王清一声震怒:“若不是瞿元及时察觉阻拦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杀人灭口?!”
“你私底下伙同负责誊录的官员参与科举舞弊谋取私利,这本就是重罪,如今你还想杀人灭口?当初就不应该去求皇后让你官复原职!”
王清死死地盯着王炳,怒意涌满心头,这些年弟弟王炳没少给他惹麻烦。
王炳身子一软,瘫在一旁的椅子上,半饷,他又道:“不会的,大哥,他们不敢供出我们王家,我之所以想杀了负责誊录的官员和那几个想买官的考生,也是因为顾及依傍我们王家的那些人啊!”
“你还有脸说顾及王家?你不杀他们还好,你若是真杀了他们,那才叫依傍我们王家的人寒了心!”王清指着王炳的鼻子骂道,恨不得上去踹王炳一脚。
“我只是……我只是想为我们王家在文官那边多培养些人才,就像……就像皇后那样!”王炳颇为怯懦地替自己辩解着。
王清闻言愈发恼怒,他拍案而起,大骂道:“像皇后?你有她那能耐吗?!”
“她培养提拔的寒门官员谁不是有能之人?你提拔的呢?!皆是科举作弊的无能之徒!”
王炳一时无言,只能由哥哥王清教训着自己,这件事的确是他做错在先。
王清见王炳像被骂习惯了一般无动于衷,一肚子的火更是不知道从何处发泄。
“若非瞿元还给我几分面子,恐怕他早将那几个去大理寺想伪造罪犯自杀的人送到皇上的面前,到时候就算有皇后在,我们整个将军府恐怕都百口莫辩!”
说罢,王清再也忍无可忍,当即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鞭子。
“哥!使不得!使不得!”王炳见状知道大事不妙,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想连滚带爬地离开房间。
未等他离开,他便只觉后背一痛,当即一声惨叫趴倒在地——王清正用那长鞭鞭打着王炳。
“啊!哥!啊!我知错了!啊啊啊啊啊......”王炳哭喊求饶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哥!啊!!”
一时间,肃穆的将军府似乎只能听见王炳的哭喊求饶之声。
王清继续痛下狠手,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打在王炳的身上。
“我看你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如今不真的给你点教训你是真的不知道收敛!”
“当初凌岚药局不愿与我们王家合作便罢了,你居然还派人伪装强盗想去劫杀人家许凌!”
王清一边骂着,一边加快手里的鞭子挥打速度。
“若不是那会我逼问了你的那些下属,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好在许凌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我看你该如何是好!”
“就是一个许凌而已,不值得大哥你如此动怒啊!”王炳忍着疼痛回应着。
王清停下鞭打,听着王炳的话语,他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他说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那凌岚药局你也敢动?且不说凌岚药局对朝廷和天下贡献巨大,光说那许凌曾与临清王交好,就算是陛下都会对他礼敬三分!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派人杀他?”
“临清王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多事啊……”王炳全身止不住地发颤,他已经许久未被王清如此收拾过。
“是啊,虽然临清王死了那么多年,但陛下可是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心里最尊敬的也是这位死去多年的皇叔!这应该是你我都知道的。”王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随后他有些出神,喃喃道:“如今,那临清王之子多半是已经找到了……”
王炳见王清转移话题,于是赶紧附和着,说道:“临清王的遗孤是谁?不是当年说同临清王一并死了吗……”
“哥,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前几日有一名年轻男子面见了陛下,我看多半就是那人,哥,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皇上那日所召之人就是那位……”
“谁?”王炳继续转移话题,好让王清忘了正在鞭打他的这回事。
“你还敢提!”王清一声怒吼,又是一鞭子打在王炳的身上。
“余连是怎么死的?按辈分来说,他算是我们的表弟,他对武林同胞赶尽杀绝,我们王家早已深受牵连,江湖上对我们王家可谓是议论纷纷,如今你还不给我烧高香,求那白令歌不要在陛下面前参上我们将军府一本就够了!”
“白令歌?”王炳在疼痛中听清了这三个字,“大哥,你是说洛阳武林大会上的那个白令歌?他就是临清王的遗孤?怎么会?他不是遇仙之人吗?莫非他母亲是……”
一提及白令歌的姓,王清便想起昔日的白清漪,白纱遮面,谈笑间指点江山,巾帼不让须眉。
他放下鞭子,叹道:“没错,他是临清王和白清漪的孩子,正因为白清漪背后是遇仙,先帝当年才会如此猜忌临清王……”
王炳快速地回忆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喃喃道:“原来白令歌没死,而是被遇仙带走了,所以才有这般傲视群雄的功夫......”
王炳的衣服上已经开了好几道口子,全身火辣的疼痛感让他实在想不到更多。
“是啊,正是因为白令歌背后是遇仙,所以皇后最后没有打算保下余连,余连蠢事做绝,玉门关一案必须有人负全责,而皇后需要遇仙,所以那人只能是余连……”
王清闭上双眼,幽幽地说着,每一个字似乎都让人感受到他的疲惫,这位大将军昔日的风采已经在茫茫岁月里消磨殆尽。
半饷,王清缓缓地睁开双眼,轻笑一声,说道:“可惜皇后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白令歌是临清王之子,如今看来,这可谓是引狼入室,以遇仙等人的心性,定然是不会被皇后左右的,皇后这次怕是骑虎难下了,这朝堂之上当真是愈发扑朔迷离……”
王炳已经全然不在意王清之言,他只希望这顿打能够早些过去。
此时,王清用鞭子指着王炳,骂道:“这几鞭子是给你一个教训,这次科举舞弊若不是太子那边手脚也不干净,你休想独善其身!”
王炳头脑发蒙,问道:“太子那边也……?”
王清冷笑,道:“孙太傅这些日子抱恙在家不见外人,可不就是因为恼了太子那边也有参与舞弊?若非如此,他们早已乘胜追击,非要将此案查到我们王家头上不可。”
王炳悟了其中道理,倏然冒了一身冷汗,一时间只觉全身在发冷打颤。
“那位叫令楷的贡士,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王清叹道,“你们还想换掉他的试卷?人家早已料到,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贿赂你们的那些考生的试卷也一并换掉。”
“哥,换试卷这事真不是我做的!”王炳跪在地上解释道。
王清道:“是不是你做的还重要吗?此事已经与你有关,若不是我已经叫人打点好,你就算有一百张嘴说与自己无关都没用!”
“你现在就给我把在舞弊案里赚了谁的钱,赚了多少,一五一十地给我写清楚,然后把这笔钱给我想办法退回去!”说罢,王清便将鞭子往地上一扔,拂袖扬长而去。
王炳闻言,只感觉心头在滴血。他想动身起来,却发现全身疼痛不已,四肢如散架一般,轻易动弹不得。
一时间,王炳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看来只能写信找那人再想办法,钱财之路可不能就这样断了……
长庆十四年,四月十五日,长安凌岚药局。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气也愈发炎热起来,令歌看着窗外的白墙黑瓦,百无聊赖,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离开药局,现在的他就等着皇帝下旨召自己正式进宫。
忽然之间,令歌想起冬日里的一句承诺,于是他只身一人来到药局前堂。
此时正是午后,前堂并无就诊之人,众人倒是清闲。令歌问起药局的唐掌柜:“唐掌柜,请问药局可有茯苓吗?”
“有,少侠需要多少,我给你抓。”唐掌柜应道,他知道令歌对许凌有救命之恩,更是与无忧交好,自然对令歌有求必应。
“不多,用去做茯苓糕,还得向唐掌柜借厨房一用。”令歌说道,还在遇仙山的时候,令歌就从书上学得茯苓糕的做法,不过那时候需要自己亲自在山上采茯苓,如今药局倒是有现成的。
“少侠尽管当自己家一样,无需多虑。”唐掌柜笑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令歌是一个随和的人,平日里也会帮忙药局打下手。
“多谢。”
令歌取到茯苓后便准备离开前堂,只是恰好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好奇地回头一望,却愣在原地。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小王将军王意明。
令歌回头的一瞬间便与王意明四目相对,一时间他有些无措,只是想到自己没有戴面具,也未身穿那兰花草月牙白衣裳,王意明应该认不出自己,这才放下心,转过头准备赶紧离开。
“且慢。”令歌听见身后的意明开口唤道。
无可奈何,令歌只好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王意明。
这时,唐掌柜走上前,对王意明说道:“小王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意明微微颔首,客气地说道:“我刚从府里出来,还有劳唐掌管备好军中常用的药材,傍晚的时候会有射声营的人过来取。”
“好,药局会准备好的,”唐掌柜带着笑意说道,“只是往日定药材这事都是他人前来,怎么今日倒有劳小将军亲自跑这一趟?”
只见意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唐掌柜,说道:“这是家父写给许大当家的信,还有劳唐掌柜托人传到洛阳,以表王家的歉意。”
唐掌柜微微一笑,接过信件,说道:“王大将军和小王将军一片诚心,我想大当家自然是能感受到的,不过也希望大将军不要对其他事过于挂怀,毕竟那要看大当家怎么想的才是。”
“那是自然。”意明颔首道。
令歌闻言,想起自己曾在玉门关外击退的那些强盗,后来他也听无忧说过,那些强盗正是王家派去的,怎么今时今日才道歉?
看来王大将军和王意明并不知道此事,此事定然是那王炳所为,一想到这,王炳留给令歌的印象愈发不堪。
正想着,唐掌柜已经走开,吩咐药童们准备药材去了。
意明则转过头看着方才被他叫住的令歌,他长眉一挑,神色欣然,说道:“这位公子,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令歌闻言,心中一紧,他看见王意明双眼微眯,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同时,他注意到,今日的王意明差不多还是那一身习武之人的打扮,依旧是气宇轩昂的姿态,额头上微微渗出些许汗液,更显少年的朝气。
“不知将军所言何意?”令歌装作不明白王意明的言下之意,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演技实在上不了台面。
意明朝着令歌走近两三步,说道:“公子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你的神色已经出卖了自己。”
令歌闻言不免眉头一锁,看来已经不能蒙混过关。
意明压低嗓音,又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二叔都敢招惹,要不是我揽下搜寻你的任务,恐怕今日找上你的就是其他人了,他们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你最好坦白从宽。”
无奈,令歌只好坦白说道:“那一日是我无心之过,还望将军莫要计较。”令歌内心哀叹,其实自己根本没做有错什么,是那王炳无礼在先。
若非自己还没回宫,且真的不想得罪面前这位前程似锦的小王将军,自己才不会就此事道歉的,令歌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