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落长安:6(1 / 2)
长庆十四年,四月初九,傍晚时分。
令歌几人在药局简单地用过晚饭之后便出了门。
出门后,令歌想起午睡前看到《洛阳时下新文》上写道:华山派赔偿各门各派。
一时间,令歌不免想起那些命丧玉门关的武林侠客,心里不禁涌起一阵伤痛和惋惜,虽然是余连杀害的他们,但也是因为自己先将他们击晕,余连这才有了痛下杀手的机会。
即使各门各派有为自己误会令歌而赔礼道歉,令歌也明白,他们更多的是不想得罪自己所谓身后的皇后和太子。
令歌想为这心底升起的悲凉寻找一个倾泻口,于是他开口问起辰玉:“师姐,武林大会之后,虽然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但是那些侠客之死毕竟多少与我有关,我们可有……”
辰玉看向令歌,欣慰地扬起嘴角,打断令歌,说道:“令歌你有这般想法便是极好的,放心,我和师伯已经都打理好了,会在那些侠客的丧事上送去随礼,药局那边也会帮忙给各门各派的侠客看病就诊。”
“收了各门各派向令歌道歉的礼品是一回事,为各门各派送去丧事随礼以表节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做人做事总得留三分余地。这是江湖行走之道。”
令歌闻言,感谢道:“有劳师姐了。”
武林大会之后,他便一直在养伤,对其他事几乎不闻不问,基本所有事都是辰玉在打理。辰玉在人事交际这方面从来不会失手,众位师姐也放心。
令歌看着自己手上熠熠生辉的玉鹤手链,虽然自己有着号召遇仙的权力,但他明白,自己除了武学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学习钻研。
辰玉又道:“而且,就算令歌你没有击晕他们,他们刺杀失败,折雪和余连也依旧会杀掉他们……”
令歌愣了一下,而后与辰玉一样,目光流转在长安的夜色之中。
“人啊,总是要往前看,对于过去,谁都无法改变。”辰玉叹息道。
长安之夜,灯火辉煌,即使今夜月明星繁,却也在长安夜市中黯然失色。
五人一同慢慢地游走在长安城的街市之中,辰玉几位师姐戴着面巾,令歌则继续戴着那月牙白半面面具。
凌岚药局位于长安城繁荣地段,从出门开始,繁华的夜色便尽收在他们的眼底。
令歌看着眼前之景,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琳琅满目的小摊店面分布在街道的两旁,几乎每个孩童手里都捏着糖葫芦和糖人,以及各种美食。
一时间,记忆扑面而来,是金城或者是洛阳的夜,让人沉醉在回忆之中,出神不已。
虽然眼前和耳边是真实无比的热闹,但又好像缺少何物,让人觉得不够真切,令歌说不上来。
“师弟这面具真是漂亮,”盛楠夸道,“是令公子送的吗?”
盛楠刚问出口,辰玉便清了清嗓子,指向一处小摊,说道:“那些物件看着挺精致的,令歌陪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便推着令歌往另一边走去,盛楠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甯霞叹了口气,安慰着盛楠说道:“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别让令歌想起他,不去见面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盛楠颔首,轻轻一叹,只觉束缚得慌,遂赶紧迈出脚步朝着令歌和辰玉的方向走去。
令歌知道辰玉师姐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些小饰品,他便想起去年在金城的时候,灯火交错,笑声不断,面具之下,皓月容颜,似乎一切都还发生在昨天一般。
如今自己也算是明白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了,令歌暗叹着。
辰玉见令歌神情不大对,自知找错方法,应该换个花样让令歌不去想起太学府里的那个人。
辰玉往周围看了看,很快,她便见到一家打着说书旗帜的茶楼,她心想令歌从未听过他人说书,倒是可以带着令歌去见识一番。
“令歌,我们去听人说书,如何?”辰玉提议道。
令歌转头看去,只是觉得听人说书甚是新奇,他仔细端详一下,发现辰玉所指的茶楼名叫“落音楼”。
名字甚是雅趣,话落有音,花落有声。
几人走进楼中,便有伙计上来招待,说道:“几位客官,这场已经开始过半了,你们是继续看还是等下一场?”
“无妨,接着看便好。”辰玉一边说着,一边将银子放到伙计手中,伙计喜笑颜开,即刻带着他们往上好的位置就坐。
随后,他们坐在一楼一处视野极好的地方,坐下后,令歌开始打量着四周,发现茶楼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的人都七零八落地散坐在楼里的各个地方,只可怜那说书人依旧大声地扯着嗓子讲述着故事。
茶楼生意颇为冷清,与外面喧闹的街道比起来,这里仿佛在世外一般,不染尘埃,一切喧嚣都与其无关,唯有说书人嘹亮的嗓音。
令歌觉得那说书人时不时拍一下醒木很是有趣,不像今早在太学府时瞿元拍惊堂木那般惊人心魄,说书人拍醒木则是又一番的绘声绘色,将故事重现给听众。
那说书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脸颊圆润,肥头大耳,每次说到极为有趣的地方时,他的眉毛便会高高扬起,炯炯目光似乎盯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将没有认真听书之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令歌微微扬起嘴角,听着说书人将故事说完,虽然不知道故事前半段剧情,但令歌听完后也反应过来,说书人讲的是一名女子替父从军的故事。
他不免轻叹,这说书先生说得如此好,只可惜故事内容并无新意,这女子替父从军的故事他还在遇仙山时就已经听过无数次。
只见那说书人从桌后走出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深蓝色大褂,朝着众位客人拱手拜了拜。
“诸位客官,我们掌柜的说了,下个月落音楼就要开始准备转让,今日多谢诸位的捧场,诸位可以尽管说你们想听的,我定为诸位一一道来。”
话音刚落,令歌便听见头顶一侧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
“我来点一个!”
令歌抬眸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子。
男子正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明亮的灯火正照映着男子的面容,只见男子生得相貌英俊,身姿挺拔,嘴角和眉梢都上扬着,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不藏着掖着半分。
那样的悠扬无羁让令歌想起无忧,只是眼前这位男子的身上更多上一种不可亵渎的贵气。
同时,令歌注意到男子腰戴翡翠环形玉佩,一身白色锦衣,腰细暗黑锦带,仅以一条黑色发带高高地绾住青丝,简单利落,气宇轩昂。
男子的身旁还坐着一个约莫年长他十来岁的男子,神色慵懒,一脸傲慢,眉头正紧皱着,想来在为心事而烦恼。
“你就说一说王大将军吧!”少年朗声道,脸上尽是期待着的笑意。
只见那说书人眉头微皱,像是遇到一件棘手之事,很快,说书人定下心神,应道:“没问题!”说罢,他就重新回到桌前,准备开始下一场说书。
“那人口中的王大将军是何许人也?”盛楠悄声问起令歌。
令歌应道:“皇后的兄长,负责率领京城中央军的大将军。”这些都是他从梦珏的《洛阳时下新文》上看到的,梦珏曾在上面介绍过王大将军,先前梦珏也在书局提起过,似乎王大将军与皇后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啪!”随着一声醒木的响起,说书人开始叙述他的新一篇故事内容。
只听说书人说道:“王大将军,当今武将中最为骁勇善战之人,曾参与过北伐萧魏的战争,大齐一统天下后,又南击倭寇,立下了汗马功劳,话说当年北伐萧魏的时候……”
说书人叙绘声绘色地说着王大将军曾经的辉煌事迹,令歌注意到那年轻男子依旧立在栏杆处。男子面含笑意,尽是满意之色,就连先前那位紧皱着眉头的傲慢男子也开始认真倾听起来。
“只是……”那说书人话锋一转,拍了一下醒木,继续说道:“新皇登基之后,天下太平许久,王大将军许久没有亮出剑刃,都说王家的满门荣耀似乎全在靠皇后娘娘支撑着,但是王大将军还有一子……”
正说着,令歌便看见一个茶杯从楼上飞下,直直地朝着说书人的脸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令歌没有片刻犹豫,他将手边的茶杯以翎羽真气抛出,随即两个茶杯在空中相撞,茶水和碎片洒满一地。
令歌向上看去,只见方才那傲慢男子已经站起身来,对着说书先生斥道:“好大的胆子!谁叫你这么说书的?!我看你这店也用不着下个月转手,现在就可以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