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时爱情（五）（1 / 1）

我的大嫂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时弟弟还小，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妹妹尚小，还在读着小学。而他的哥哥，当时正在他们乡政府工作，是个官差。当时叫做干部。在那个时候，干部在老百姓心中还是蛮受人敬重的。贪腐好像还是让大家所不容的。虽然社会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那时的道德还在，离婚、卖自己还是让女人羞耻的事情，同样，干部贪腐也是可耻的。

嫂子的大哥在乡政府担任党委秘书，是个文化人。他戴着一副眼镜，儒雅随性，谈吐不俗。说起国际国内目前形势，他口若悬河，令旁人侧目。他说，今天湖南日报约了个稿子，吃完饭就要走。他的话更是让我神往。湖南日报，是我这个喜欢写点小文章的乡村少年更是神往。他的形象在我的面前高大、神秘，可以说是望尘莫及。这一次的见面，给我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印象。后来了解到，他不是大嫂的亲哥哥，父母早逝，过从小孤苦伶仃，过继给他的叔叔——也就是我嫂子的父亲——我的亲家爷做儿子。但他自小聪慧，热爱学习，后来竟然调到了乡政府，现在担任了乡政府的党委秘书。他能说会道，不仅字写得好，而且文章也写得非常好，经常有文章在常德日报、湖南日报这样的大报上刊载，因此也深得政府领导的赏识。

人生其实是离不开缘份的。和大嫂的大哥的再次相见是一年后的一个秋天的下午。

11月的秋天，太阳温和。那天是我们家的一个重要日子，我们的下一代——大侄子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天现次见到了嫂子的大哥，他风采依然，谈吐风雅。

这一次，我们惊叹地知道，他激流勇退，从政府退下来，下海做起了生意，在汉寿县城里开了一个家用电器批发部。当时乡村黑白电视机刚刚流行，彩电也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所以，家电生意十分红火。当时生产的韶峰电视机广受欢迎。那时候大多数的国有企业、集体企业还没有私有化，还是很讲规则的，但无论什么时候，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里，人情和关系一直是一个重要的层面。改开后，人情和关系好像变得越来越重要。大嫂的大哥利用他在政府建立的关系和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打开了局面，成为汉寿最大的电器批发中心。那时候卖电器还不需要打什么广告，电视里的简单的广告就足够。要想及时买到自己所需要的电视机，还要讲好话，走后门。因为厂里生产紧张，供不应求，而大嫂的大哥却总是能搞到正价的正品，所以，很多国营商店、代销店都要去找他拿货。一个地方为万元户为荣的时候，他一年就攒到了十多万元，那个时候的十万元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所以，大嫂的大哥意气风发，大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他和我见了两次面，对我印象很好。说我爱学习，品行好，所以，如果我愿意，请我去他的批发部去做专业电器维修师傅。但我喜欢文学，却不喜欢电器维修。我二哥是喜欢摆弄这些个玩意儿的，但我不喜欢。大嫂的大哥刘先生和我聊了一会儿天，他说，喜欢文学是没有错的，但要掌握生存的本领。而生存不管你喜不喜欢，总是需要生存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什么。但我还是答应了他，答应收完晚稻去他那儿看看。

在乡村最累的应该是双抢。那时候，乡村里的稻田种的都是粮食，农民的房子也还都修在山坡上或山坳里，还没有移到稻田里来。但已有胆大的赚了些钱的人，开始把房子修到路边的稻田里了。当时父亲健在，心存忧虑地说，老人家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当年移屋上山，如今移屋下田，我们这样下去，迟早是要挨饿的啊。听了父亲的话，我们也不以为意。但没有多少年，稻田里到处是房子，已找不到几片种稻的田地了。那个时候，我们搞双抢还没有机械化，打稻机是靠踩的，禾是靠人一把一把的割的。六月间是双抢季节，因为既要抢收又要抢种，所以叫做“双抢”。凡经历过双抢的人都学过那种味道，这是如今的孩子怎么游学也学不到和体会不到的。其实我那时也还算是个孩子，长得也挺单薄，但从小在乡间的磨砺让我也很坚强。泥里水里，一天累到骨头散架，中午休息时，躺在稻草上躺在原野上的野草上就睡着了。因为太累了。一觉醒来，马上又开始战斗，赤脚踏入滚热的泥水里或插田或拌禾，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有时为了抢工，还会打起火把做事，有月光当然是最好的。在那样的日子里，作为一个乡村少年离开这片土地的心情是迫切的。所以，改开后，成千上万的青少年男女不顾一切地背起简单的行李，奔赴陌生的南方，开启不可知晓的人生。这也造成了女儿远嫁儿子远行，老人遥望，孩子妇户留守，田地荒芜的后果。至于亿万打工者数十年到底赚到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放弃了父母，丢掉了青春，放弃了土地，为所谓的梦想——其实说穿了是为了赚钱改变命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我的青春，将走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