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早晨醒来,白邙只听得雨声更大,透过窗户看去,雨丝变成了雨柱,打得巴蕉叶直颤悠。
看看手表,已经快九点钟,白邙心说,昨晚这一觉怎么睡这么死,便感到头有些沉,甩甩脑袋,还是撑着身子起了床。
父亲刚从山上掏完沙凼回来,手里提着一把薅锄,头上戴着斗笠,背上披着用棕丝做的蓑衣,走到门前屋檐下,将薅锄立在墙边,解开蓑衣,挂在门外一根长钉上,又摘下头上的斗笠,压着蓑衣挂上。进屋看见白邙,问:“刚起来?”
白邙点点头,说:“脑壳有点儿痛,不想动。”
黑狗从外进来,身上湿渌渌的往下滴水,站在屋中间一抖身子,水花四射,父亲和白邙都被溅到,父亲就嘘嘘地将它赶进了灶屋里,说:“痛得很唛,不行就买点药吃嘛,早饭热在锅里的。”
白邙说:“现在好些哒,妈呢?”
父亲说:“出去弄猪草去哒。”
白邙揉了揉鼻子,说:“恁个大的雨,还弄猪草。”
父亲拿起一个还没织好的撮箕,提了一个小木凳,坐在屋中,开始摆弄着篾条编织,说:“雨大猪就不喂哒?昨天晚上你妈说那些话,也是为你好。”
白邙说:“晓得到。”
父亲抬头看着白邙,说:“晓得那还发那么大脾气。”
白邙走进灶屋,从热火锅里端出留给他的饭菜,又来到堂屋,坐在一把椅子上,边吃边说:“我也不是冲你们发脾气。”
父亲低头编织,说:“不冲我们冲哪个,屋头还有其他人唛?”
白邙被问得没了话,只管吃饭,不再回答。
父亲用砍刀拍了拍织进的篾条,说:“你冲我们发脾气,那些嚼闲话的就不嚼哒?”
白邙仍不吱声。
父亲把砍刀放到地上,说:“我也在劝你妈,他们要嚼就嚼去,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说。”
白邙听到父亲体己的话,既有些温暖,又有些后悔,就说:“我也晓得,就是听到烦。”又想起家里的存折还压在枕头下,就进去取。
父亲在外屋,提高了嗓音说:“你烦别个就不嚼哒?他们嚼闲话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离不开,你烦人家才高兴呢。”
白邙拿了存折出来,放在桌子上,并不接父亲的话,说:“一会儿妈回来,把存折放起来。”
父亲织完一根篾条,又抽出一根,问:“你还要出去?昨天你跑一天,跑了些啥?”
白邙就将谈蕃苕生意的事儿告诉了父亲,父亲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要跑生意,那你就跑,地里目前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在外头要精心一些。”
白邙嗯了一声,吃完饭,进灶屋把碗洗了,又端出一盆水,在街檐下刷完牙,又进屋里洗脸。
父亲看看外边没人,就问白邙:“你到底想跟璐娃子啷个办?”
白邙洗完脸,把水泼到地坝里,将脸盆放进洗脸架上,回到堂屋,坐在椅子上,说:“等她跟吴家退婚,将来我们一起过。”
父亲停下手,看着白邙,说:“吴家里会同意?那家人哪个不晓得,赖皮得很。”
白邙说:“不同意他还敢把人抢去?”
父亲说:“他不敢抢,就跟你使坏,啷个做,那天不差点要对你动手?”
白邙心里又烦起来,压着情绪,不屑地说:“他占到便易没得哦?”
父亲说:“我是提醒你,怕你吃亏。你跟璐娃子两个要愿意,我跟你妈也不反对。”
白邙看到父亲眼里透着温暖的目光,也感激地看着父亲,说:“我两个在一起,一门心思把家搞好,将来你和妈就跟我们过。”
父亲也有些动情,说:“我们巴望不得那样哦!”
这时,母亲背了一背蕃苕藤进了灶屋,白邙过去帮着卸下背篓,见母亲的裤子湿了大半,有些心疼地说:“啷个不等雨小些哒去弄嘛。”
白邙伸手取下母亲头上的斗笠,斜搁在灶屋门口。
母亲取下身上的塑料雨披,说:“雨要不小呢,让猪饿起?”
白邙不答话,从桌上拿了存折递给母亲,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换了身衣服,穿上雨衣,出门就走了。
刚把摩托骑到公路上,就听见小河里叮里哐啷的锣鼓声,一队人正往对岸河坎上爬,一个人拿着覆了塑料的花圈走在最前边,一个挑了担子的走在最后,锣鼓队在两人中间,便知道,邓清明家当天晚上坐夜。
白邙看着他们走上山脚小路,就慢慢地骑着车沿公路观察,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租一间屋子堆蕃苕。
粉条厂老板田光顺说,收蕃苕要找一个叉路口,天气逐渐冷起来,最好弄一间屋子堆放,收得不多,就堆在屋子里,等到差不多够一车了,就叫厂里来车拉,反正厂里有货车,随叫随到,如果收得太多,一车拉不走,两车又不够,还可以堆在屋头,不怕雨淋天冻。
白邙顺路问了几家,不是不合适,就是人家没得空房租,有合适的空房,要么租金太高不划算,要么就得长租,至少一年以上,蕃苕收购都是季节性,根本不可能收一年。
就这样从津关到温泉岔路口,从岔路口回到津关,一路问询,过了中午,终于在津关到郭家之间的香炉石三岔口,看到一排平板水泥房,便觉得不错,道路方便,离津关不过两里左右路程,用不着来来去去的总见着吴家那些人。
他倒不是害怕他们,只想尽量在做生意的时候少些麻烦,集中精力和时间多赚些钱。
白邙见房子开着门,就停下车,走了进去。
里边有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白邙不认识,问清其中一位是房子的主人,就给两位各递了一支烟,跟房主谈起租一间屋收蕃苕的事。
房主叫毛平,与另外那个男子,合伙经营着河边一个沙石场,郭家建集镇的时候,刚好需要大量的沙石,他们赚得不少,就在集镇上买了门面地基,砌了三层楼,前年便搬进了新房,这一排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毛平考虑到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能租几个钱也是好事,世上哪里有嫌钱多的?房子长期空着不住人反而容易坏。看白邙高大俊气,说话不紧不慢,显得稳重沉着,心里就有些喜欢,再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伴儿,万一有什么急情难事,还可以相互照应,彼此帮衬,于是到也爽快。
双方谈妥,租金一个月三十块,如果一个月租不满,就分两种情况,不足半个月的按半个月算,超过半个月的就按一个月算。一间屋子不够,也可以临时占用一下别的空屋。晚上,除非这里有事,他基本上回集镇住,白邙也可以住在这里。吃饭用他们的锅灶碗筷没问题,但柴米油盐什么的,得白邙自己出。
一切谈好,白邙给两人各敬了一支烟,看了看租给自己的屋子,来回跑了三趟,把寄存在熟人家里的地秤、箩筐、竹篓等东西都拉过来,纸笔家里就有,明天带来就成,收购告示晚上可以在家写,想一想没有其它可准备的东西了,就寄存了摩托,准备趟水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