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田光顺平息了好一会儿,脸色和缓下来,就说清了原委。
麻烦倒是不大,就是范劲领着六七个人,要田光顺请客,以前也经常有过类似情况,几乎每月他们都要光顾一次,每次田光顺或者他老婆遇到了,给个三五十块钱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可现在,对方一张嘴就要三百,田光顺气得不行,自然不肯,一群人就吵嚷着要进厂子里去,说里边有个工人,前几天把一个哥们骂了,要给他松松骨头,最后好说歹说,给了他们一百五十块,才耀武扬威地走了。
张玉春听了,也气得直骂:“这帮狗日的短命鬼,胃口是越来越大哒哈!”
田甜就说:“养那么多公安有个麽子用,也没得哪个来管一管!”
田光顺说:“哼,指望他们,人家早就串通一气哒!”
张玉春拿起筷子,说:“不说他们哒,说起他们气都要给气饱,先吃饭,来,干侄子,吃饭!”说着就给白邙夹了一筷子蒜炒瘦肉。
于是大家都举起筷子,边吃边聊,但多是聊关于范劲一伙的,聊着就忍不住骂,好不容易转移了话题,却不知不觉又绕到他们身上,一顿饭下来,气氛反倒不如下午热烈。
吃完饭,天色已黑,田光顺一家要留白邙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白邙执意不肯。
田光顺说外边下雨,要开车送白邙,白邙也婉言谢绝了,于是田光顺老婆就给他找了一只手电,硬塞给他,白邙道了劳烦,就骑车往回赶。
雨势渐紧,雨点打在塑料雨衣上,发出细密的叭叭声,车灯射照之内,如同一片白色丝线,斜飘着横在面前。
路过吴家面坊时,面坊已经关了大门,昏黄的灯光从窗户射出,有些格外柔弱而凄清,白邙便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白邙想,不知吴新他们上次扯皮动手,到底赔了多少钱,只听别人说起,除桔子以外,凡是受了伤的,轻则给了五十,重则有的赔了一百,有的赔了两百,总共下来,给出去了五六百,到头来,钱没赚到,倒赔了一些。
回到家里,门虚掩着没有插门闩,白邙推门进去,父母闷头苦脸地坐在桌子前,黑狗趴在桌下,嘴压着一只前腿,猫伏在高板凳上,眯着眼呼噜呼噜直响。
白邙脱下雨衣,挂在墙壁一棵钉子上,就问父母怎么还没睡,邓清明家哪天晚上坐夜。
母亲叹了一口气,脸有愠色,问:“你那天跟周道师说了些麽子,啷个把他得罪哒来?”
父亲上身斜歪在桌面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摸着下巴,看着白邙没有吱声。
白邙问:“啷个的,是不是又在嘈些闲话?”
“你还晓得别个嘈闲话呀?你嫂嫂下午去邓清明家帮忙,回来就跟我面前数落,讲那个周道师,口口声声说你阳邪太重,那天不该进翠儿的卧房,要不然翠儿不会死,肯定是那天你把他得罪哒嘛,进出翠儿卧房的男人,多的是,别人哪个都不说,偏偏说你,你嫂嫂就埋怨我们偏心惯你,说话做事没个把管,你那天跟周道师到底是啷个回事儿?”母亲说着说着就来了气。
白邙当时就明白过来,肯定是那天他跟周道师使狠,惹他动了报复心,现在借办丧事,到处散布谣言,心里也起了气,沉声问道:“还说些麽子来?”
父亲心里虽然偏向白邙,嘴里却说:“你还嫌说少哒?”
母亲又道:“他还说你在外头撞到邪哒,十天之内要有血光之灾!”
白邙哼哼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麽子血光之灾,既然我得罪他哒,他恁个厉害,干嘛不给我使点法术,让我当时就背时来?翠儿要是早些送医院,还不至于死呢,没听医生都说,送得太晚哒嘛,恁些人也不长脑筋,就听那狗日的打瞎逛,看哪天我撞到,让他狗日的好看!”
母亲又气又忧,说:“你还不嫌麻烦唛?前段时间惹起别个说你闲话,口水都还没干,你又找出些事儿来,逗起别个嘈!”
白邙急红了脸,瞪着眼狠声道:“愿意嘈他们就嘈去,还敢把我啃两口,我怕他们!”说罢,起身摔上灶屋门,舀水洗完脸脚,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卧房,沉身往床上重重倒去。
他虽然躺着,心里却在想周道师编瞎话造谣言的事,越想越气,越气越恨,非要马上去收拾那家伙一顿才能消解。过了一个多钟头,听见父母都关门睡了,又爬起来,穿上一双雨鞋,摸黑从扁柜上将一把黑布伞拿在手里,轻轻拔开门闩,侧身又出了大门,才打开手电,往邓清明家走去。
没有锣鼓唢呐声,白邙从邓清明家屋后下去,绕过后檐,走到几棵桔子树前,看见雨棚下摆了桌子,一圈人围坐着一张桌子吃饭喝酒,他看见芈福和他父亲也在,却不见有周道师,心想那狗日的可能忙过一遭就回去了,略一琢磨,手术室主意,就又从邓清明家的屋后绕过堰沟桥,灭了手电,往芈璐家后门摸去。
由于芈家湾院子地势所限,各家的住屋都连在一起,都面朝院坝一边开一扇前门,背对院子一边又开一道后门,各家的猪圈就紧挨着后门,往外散开。
白邙还没到后门,就见猪圈里有声音,就停步倾听,好象是低低的抽泣,心想应该就是芈璐,就壮了胆子,摸着圈墙探步过去,小声轻喊道:“芈璐,妹娃儿!”
果然是芈璐,她也听出是白邙,心里大惊,啊地应了一声,心呯呯直跳,往门边摸到白邙,压声说:“你来做麽子?”
白邙说:“想看看你!你刚才在哭?”
芈璐害怕地四周观看一遍,说:“一会儿他们就要回来,看见哒不好!”
白邙说:“他们还在吃饭,你妈身体好些没得?”
芈璐说还是老样子,成天卧床不起,又壮起胆子,拉着白邙的手,往猪圈后边的柴棚里走,柴棚里堆了很多树枝柴禾,她扒开一垛,两人就钻了进去。
白邙把雨伞收起,过来搂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芈璐有些微颤,但还是依着他的身子,说:“他们又嘈你一些闲话,我听得心里好是难受,想起就躺不住,又怕妈担心,就一个人在猪圈里怄气。”
白邙说:“他们要嘈就嘈他们的,我又不怕。”说着就摸芈璐的脸庞。
芈璐反着方向,用脸蹭白邙的手掌,说:“你还是要当心些,我总共就你和我妈两个疼心的人,我妈是恁个样子,你要有个闪失,我该啷个做?”便把头埋进白邙的脖颈,依偎在他胸前,抬起一只胳膊,圈住他的头,摩挲着白邙的头发。
白邙很感动,说:“莫担心,你可要想开些,莫怄那些闲气,怄气只伤你自己,你只管开开心心,我才放得下心来,我奔上跑下的,既是为你,也是为我,反正是为我们,你好哒,我也才奔得有劲儿!”
芈璐听了,默默地点头,心里热火起来,让白邙直起身子,她张开拇指和食指,在他前胸后背一卡一卡地移动,嘴里默着数。
白邙问她这是做啥,芈璐说:“先不跟你说,到时你就晓得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