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章节(1 / 2)
墨家众人缓缓上前,一旁的步言突然嘲讽道:“如果你们不来,不会横生这些事端,不过是想炫耀术法罢了。”
为首的一名墨家弟子回击道:“你这做派,故能保得一时安宁,但这帮恶人岂会轻易得手,他们日后定会再伤更多的人。而你故作谦雅,实则是放虎归山。”
步言转过了身:“墨矩,这便是你强词夺理了,后日之事并未发生,而现今之理却已然在你我眼皮之下,朗朗乾坤之中……”
墨矩说过便算,大手一摆:“不与你饶舌废话。”步言大怒,收起折扇指着墨矩:“你!”
墨矩走到杜伟身畔蹲下,平静的说道:“按我墨家律法,杀人当死,伤人当刑。”
杜伟又气又怕,哑声大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来杀来罚,伪君子!”
墨矩摇了摇头:“我可不会来杀你,罚你。”说着他招了,招手几名,墨家弟子在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几个虚幻的人像便飘了过来。
“这些是你们今日害死的怨魂,由他们来定你们的生死刑罚,往日的太多,足有数百之众,不便招来,一事归一事,此时便勉强饶你,若你能活,往日再算。”墨矩冷冷的说道。
只见一个怨魂,恶狠狠的指了一名铁盾,嗤的一声,墨家弟子倒转锄头,向下一打,便像除草一样钉死了那人。
过不了多久,几个冤魂便都报了仇,散去了,余下两个还死死的盯着杜伟,朝他飘来。
杜伟彻底慌了,冲步言喊道:“你们不是有仇吗?你不是没说过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步言像看傻子一样嫌弃的瞧了他一眼,并不言语,让一旁紧张的周华松了口气,生怕他又冒出什么长篇大论。
杜伟牙齿打战,忽然指着季玄道:“他是落明书院的弟子,就是那个剽窃了百家思想的落名书院!”
此言一出,步言和墨矩,同时看向了季玄。
杜伟眼见二人这般反应,大为兴奋,又连忙道:“不仅如此,此人还是那落名书院院长赵御极的首徒,曾几次三番进言要剽窃墨家和名家的学说,说什么你们二家的人都不配学……哎哟!”
一根木棍棍尖狠狠的压在了杜伟的腰脊之上,使的劲道极大,再多用一分力,脊骨便断,成了半身不遂的废人。
周华冷笑道:“你连书院都不曾入过,更不曾见过院长,还敢胡编此事。”
杜伟疼的满头大汗,说不出话,只是呻吟。
季玄心想:我本就是书院弟子,又有何可耻?我却并未说过剽窃两家的言语,此时若再逼他,反而是自承其事。
更何况,那一刻,季玄想到了他的二哥,仲文,也是这般脊骨损伤,瘫痪的。
季玄冲周华摆了摆手,周华这才挪开了棍。
其实周华此时心中也大为不安:倒不知步言和杜伟知不知我自承纵横家传人这一事。
季玄正面迎上步言和墨矩二人的目光,不卑不亢拱手道:“小生确为落名书院子弟,也属赵院长亲传,只是从未提过吞并剽窃之事。”
步言盯着季玄的眼睛,沉声的问道:“好,我且问你,你师赵御极是从何门派,为何同时传授百家学说?”
此言一出,那些青衣人渐渐往那里收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季玄心想:面对这远胜于我的两家高人,我反而不宜匡骗,实话实说便可,让他们心中自己分晓吧。
想通这节,从容答道:“家师不属任何门派,传授百家经典学说,于规矩确实不和。”
墨矩缓缓上前,问道:“你等既知于规矩不合,却又为何一错再错?”
问出此话时,几个墨家弟子也缓缓围了上来,周华心中暗暗警惕,握紧了木棍。
季玄想到了院长当初的话,心中一股浩然之气缓缓升起,凛然说道:
“家师曾言,布衣白丁也终要出头,寒门人家的子弟也需要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今百家入学门槛太过繁琐,耗时耗财,以非普通人家所能承受。”
“而我师愿伸大义于天下,自甘承受剽窃之污名,愿意让普通人家也出他个名士高人!”
墨矩步言二人听闻此话,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季玄想到自己,又道:“不瞒二位前辈,小生也是出字苦寒人家,蒙院长青睐得以入学。”
说着将外表院长所赠的白杉褪去,露出内里打满补丁的衣物。
步言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了一声,张开折扇摇了摇,青衣人们看到他这副模样,便也缓缓向后退去,散开了包围。
忽然那村民中的老人说道:“墨先生,您可千万莫要责罚这个小童生啊!如果没有他,我们这群人都死了。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老人没受过教育,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
其余村民也纷纷求情。或许在恶斗之时他们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多次想过丢下季玄,先行逃离,但是大战过后说几句实话,倒是不难。
墨矩沉默良久,突然转身问那两个冤魂,指了指杜伟:“你们想怎么处置这人?”
冤魂脸上透露出极强的恨意和杀意,手掌重重的向下一挥。
杜伟惊恐的向后退缩:“不不,你不能先杀我!要杀也先杀那小子。”
墨矩重重的说道:“他虽学百家之法,有剽窃之嫌,却敢只身护助村民,正和我墨家侠义之主旨!不似你,承盾家之脉,却做得那妖魔之恶事!”
嗤的一声,锄头插入杜伟头颅,冤魂也随之散去。
周华此时也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现在还不知自己纵横家的身份。
墨矩又转头看了看季玄,微微颔首,眼中颇有赞许之意,拱手道:“后生英风仁侠,法力高强,远胜墨某当年,前途无量。”
季玄连忙回礼,却又听墨矩补充到了后半句:“不知你可愿入我墨家,做我亲传弟子?”
此时步言却不愿了,阴阳怪气道:“我道你墨矩当真如此通识大义,本来还高看你三分,没想到竟是为了卖人情挖人,啧啧啧。”
墨矩眉头微皱,步言又说道:“这小友思辨清晰,口齿伶俐,入我名家,定然大有所为,某愿带师收徒,小生可愿为我师弟,传授我名家弟子一二?”
这话就比墨矩适才的话高超许多了,墨矩只气的脸色胀红,奈何拙于口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季玄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不知二位前辈,以我季玄为何人?”
墨矩说道:“后生自是,英风仁侠,仗义勇敢之人。”步言说道:“小友乃临危不乱,理智果敢之人。”
季玄摇了摇头:“二位谬赞了,不敢。是以二位喜我,欲将我收归门下,也是此故?”二人点头。
季玄叹息道:“可我今日若听二位前辈之言,改换门庭,便是个背信弃义,欺师灭祖之人!”
此时老人出来打圆场:“你们几个大侠都仗义出手,相助我们,我等小民非常感激。此时天色已暗,莫如明日再议,今日先在此用饭住下?”
话已至此,二人也不好再劝什么。就是步言冷冷的对墨矩道:“五日之后,会上再来掰扯明白。”说着拂袖而去
……
夜晚,两家众人帮忙重新布置了村庄,只不过人少地挟,便未置办宴会,只是各自入空房中用饭。
季玄和周华坐在一间相对好些的石头房里,里面久无人烟,在细微处都有些蜘蛛网。
周华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等饭菜端上时,他还是惊得目瞪口呆-竟是几张烙饼,两根玉米,甚至没有一碗饭。
送饭之人走后,季玄点了点头:“看来村长他老人家是费心了。”周华忍不住问道:“就这些干粮吗?怎么回事啊。”
季玄挠了挠头:“我这两个多月吃的还不如这些。”周华本想抱怨,忽然意识到不对:“两个月?我寻你不过才两天啊!”
此言一出,季玄也大感愕然:“啊?”周华很快反应过来:“定是这片鬼域的时间与外面不同,一月只能当一日。”
吃了几口饼,周华又感嘴上干涩:“怎么连碗汤都没有?我出去要。”
季玄拉住了他:“这片鬼域在沙漠,水源难得,每日只需喝上一小口便是,再说玉米里,不是有水吗。”
周华问道:“等等,若此处是沙漠,他们的玉米从何而来呢?”
季玄解释道:“这方天地有很多奇妙的地方,我且与你细说,嗯,我也是这两月以来在此村中借宿时听村民和修士们说的。”
“这方天地是一个大妖的散道之处,据此已有千百年,而怨念形成这片鬼域,也已经历时八十来年。”
“本来这片天地一望无际,尽是沙漠,初时的几年困死了很多人,直到后来有一个兵家子弟,和一个道士发现了一座山。”
“山上每天不仅有大量的泉水,还有一片肥沃的土地,场地宽广辽阔,是那大妖为数不多的良知所化,于是这二人便带着本家子弟上得山去生活。”
周华咋舌道:“这岂不是相当于主子,皇帝。”
季玄点了点头,又继续道:“随着误入鬼域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大能修士,此山渐渐被更多的人发现,他们都嚷嚷着要上山,纷纷向山上爬去。”
“如此一来,僧多粥少,道兵两家各是弟子生活现在还算宽裕,如再容他人,便渐渐不足了,于是他们全力阻止来人上山。”
“经过几番血战之后,他们慢慢开始乏力,于是双方协商后,便决定只要他们不在上山,便把一定的水源食物流下山,一来二去,两家就稳固住了山上的地位。”
“后来如还有两家子弟落入此境,便可上山。”
“但山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人难免分不到,又慢慢有了攻上山去的趋势。”
“于是山上的人想了个办法,就是把一队人接到半山腰,这里能优先获得水源,但是需要山腰上的人帮助他们摆平山下的人,并给了他们一个称号,群鹰,鹰种繁多,据说还有高下之分。”
“随后山妖吸引的人才越来越多,山腰的人竟然自己建议再多一个称号,就是众犬,像盾家人,就有豚犬和獒犬,他们还以此为荣。”
周华咽了咽唾沫:“这是打手啊。”
季玄无奈的说道:“是啊,这些鹰犬他们本来就是山下的人,还为了蝇头小利,帮着山上的人杀害自己的同胞。”
“但毕竟鹰犬再多,山下的人为了活下去,奋力向山上冲杀,也杀不尽。”
“此时山上的人突然说每每只要杀人,水源和粮食便会多出几分,便要求山下的人若想获得更多的食物水源,便将人送上去,美其名曰,祭魔。”
“一开始他们抱有怀疑态度,直到有一天,被山中的人强制抓了几个人上去祭魔,食物和水真的多了,他们才慢慢相信。”
“于是山下的人便不再反抗,而是互相内斗,想抓对方的人送上山,用来换取更多食物和水,这种情况本来之前极为残酷,直到墨家,名家众人的到来,才有所缓解。”
周华叹服道:“此术当真高明。”又问道:“那他们没想过齐心一致逃脱吗?”
季玄摇了摇头:“当然想过,我也做过,在出来的半个月时,只不过险些饿死在沙漠中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方天地没有边际,随来人的恶念不断膨胀而扩张,而且有一个限制,就是每个人的实力都入不了十重天,所以不存在道常,武师,最多便是九重天巅峰,自然不可能仗着法力高超逃脱出去。”
此言一出,二人都没有再说,沉默的吃着饼,啃着玉米。
忽然此时石屋的门被扣响了:“后生,用过饭了吗?”是墨家人。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季玄起身打开了木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精干褴褛的墨矩,季玄说道:“墨先生。”
墨矩走入屋内,季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前辈,赵院长对我恩重如山,若无他教诲,我此刻只是一个农家小童,我虽同样仰慕墨家,却实不敢改换门庭。”
谁知墨矩坐上石凳,摆了摆手:“你既已表明过心意,墨某并不愿强人所难,此来非为此事。”
季玄舒了口气,知道墨矩亲自赶来,绝非小事,便坐正了身体:“那敢问前辈此来,有何指教?”
墨矩说道:“后生可还记得,那步言放下狠话,约我五日之后再来分辨明白?”
季玄略一回忆,点了点头:“有些印象。”周华此时耳朵动了动,隐约猜到五日之后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而且两家也掺和进去了。
果不其然,墨矩一沉吟,便即说道:“实不相瞒,自我两家调和矛盾,力主少伤人命之后,山上的粮食水源便发下的越来越少,勉强吊得了一条命在而已。”
季玄沉默的点了点头,周华心中一动:便是食物水源这般紧缺的情况下,这村子还收留了季玄,难怪季玄先前在这般悬殊的情况下还仗义出手。
墨矩气愤的一拍桌面,石桌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掌印:“他妈的,咱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咱们师兄弟就想啊,山上的狗东西如此欺负咱们山下的人,索性便打上去。”
“倒也不是真的要和他们鱼死网破,就是要让这群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咱们有玉石俱焚的实力,唯有如此,才可搏出一线生机。后生,你说是也不是?”
季玄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想:虽然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仁者爱人,但值此情形,他们倒也懂得变通,由此看来,墨家前辈们虽然善良博爱,也都不是迂腐之人。
口中便说道:“正是如此。亮出咱们手中的长剑,才能令敌人忌惮,尊重咱们。”
此言本是李夫子讲课时所说,只不过当时说的是妖怪而不是敌人。
墨矩见季玄这般肯定,心中一喜,续道:“可是名家那群书呆子,虽口齿伶俐,脑袋却不大灵通,竟要先和山上的人谈判,讲什么先礼后兵,哼,书生之见,必坏大事。”
他性子直爽利落,见季玄如此仗义,心中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侠者武士,并没有把它归为读书人。季玄倒也不在乎这等末节。
周华直接问出了关键:“那不知前辈需要我二人如何帮助?”
墨矩说道:“五日之后,名家要跟我们墨家展开一场论辩,若哪一家令另一家服了,便听哪一家的。他们名家以诡辩著称,可惜咱们这些粗人都不会说话,到时候难免要动手。”
“我们也不想伤了他们,只不过若不占优势,难免有所损伤,便需要你从中调节,倘若他们真的那般固执,不愿听从,便请后生出其不意,擒住步言!”
季玄虽然大为赞问墨家的想法,只不过听他们如此行事,倒有几分纠结:“可如此一来,不就破坏了两家的和谐了吗?你们再如何意见不同,终究都是为了山下的苍生啊,这般内斗……”
墨矩连连摇头,打断了他:“不必担心,到时候他们会明白我是对的。大不了到时不用他名家出力,只需他们照应普通百姓,我墨家弟子上前冲锋送死便是。”
眼看季玄还有些迟疑,墨矩心想:此子定是性情中人,且激他一激。想到这里,便故意说道:“到时后生若不愿同我一同送死,大不了到时候在后方护住黎庶便是。”
季玄果然只觉热血上涌,霍的站起身来:“好!我答应你!如若攻上山去,我来打头阵!”
墨矩大为满意,并不多言,朝二人重重一抱拳,便利落地走出了石屋。
来者走后,季玄收拾了石床,铺上稻草。见灯下周华始终专心致志的啃着玉米,一言不发,不免有些惴惴,怕自己不够周全,问道:“师兄,你以为如何?”
周华微微摆了摆头,嚼了嚼玉米粒,含糊的说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大略没错,但攻上山去何其之难,而且一去便很难回头,就算不是你死我亡,那两家的人多半也要死伤殆尽。”
“哪怕合两家之力,全力攻之,恐怕也只能胜过山腰的鹰犬,到了山上,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以我看来,若想上山,必须得山腰之人相助,嗯,最好身上还有内应,否则他们几十年的根基,岂会如此轻易的被攻下。”
季玄一听,顿时恢复理智,心中大为后怕:“那师兄是支持名家吗?既如此说,师兄方才为何不出言阻我?”
周华咽下食物,正欲开口,忽然又传来叩门声:“小友,睡下了吗?”是名家的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心里有了个荒诞可笑的猜测。
季玄开了门,门口的步言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坐上石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长方木盒,摆在了桌上。
“小友,村内父老感你相救之德,却无以报达,便用五根玉米相换,托我赠你此物。”步言用手中折扇虚点了点那物件。
周华心想:玉米何等珍贵,五根几乎是普通人好几天的口粮了,此言多半托词,这名家人必是有事相求。
季玄拿起那木盒,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把精致的银小剑,拨开一看,寒霜逼人,锋利的刀刃在烛光的照射下,银光直射眼眸。
“好剑!多谢步前辈。”步言笑着摇了摇头,却又转头看向周华:“这位小友也是义气深重,在生死关头仍然临危不惧,不抛弃朋友,步某便自作主张,再赠一物。”
说着,步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盘墨台,放在桌上推给了周华,后者错愕间道谢接过。步言解释道:“这墨台可做储物之用,内有乾坤,勉强能装上个七八十个物件吧。”
这举动显然就比适才墨矩高明许多,墨矩欣赏的只有季玄,便下意识忽略了周华这位相助者。
而后步言又变着花样,明里暗里的夸赞二人,绕了许久,才说到正题:
“对了二位小友,既然你们称我一声前辈,我便倚老卖老,考校你们一番,不知你们对当今鹰犬横行,欺压良善的局势有何看法。”
二人心中一动:果然也是为了那事。季玄则想:我既然应承了墨家,便须寻个法子回绝他们,大不了到时把赠品退回便是。
嗯,我装作无脑莽夫便是。
想到这里,季玄字斟句酌的说道:“我以为那些鹰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乃是山上之人放任指使之故,我们必须出其不意的攻上山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步言眉梢一动,略一沉吟:“那小友可有想过,战后如何?”季玄“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我们战个痛快,杀尽了山上的恶贼。”
步言摇了摇头:“小友,这你可错了,且不说咱们是否真的能够攻上山去,便是攻上去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时将会尸横遍地。”
季玄皱着眉说道:“我等护持,自然无碍,再说,若要搏得生机,哪有不死人的。现在百姓这般煎熬,还真是生不如死了。”
其实虽然季玄口上如此说,心中却想:这人所言颇有道理,但他之主张却也过于迂腐,之后我再想办法把莫先生那边也推脱了吧,我两不相帮。
步言似乎没有料想到季玄竟然是这般好战的人,心中对他贬低了几分,但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其实步某倒有新的提议,不知小友可愿听我一言?”
季玄点头。步言侃侃道:“战者,当先礼后兵……”然后便引经据典,说了许多长篇大论,大意就是主张先让名家之人去谈判,如果谈判不成,再行出兵。
听了许久,季玄只觉抓耳挠腮,明明一句话的事情,偏生要扯出这许多东西,几次想打断,却又觉不太合乎礼仪,便强忍着听了下去直到最后。
终于步言论罢,季玄正想装疯卖傻,结束话题,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前辈所言,当真令我茅塞顿开。步先生需我如何相助,但说无妨。”
季玄心中咯噔一声:这声音是谁的?他只感觉这声音无比熟悉,猛然惊觉-是自己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的扭头一看,却见周华手背在身后捏了个法诀。
步言大喜过望,连忙说:“实不相瞒,我与墨家众人相约五天之后,辩论正是为此事。其实我名家以辩论著称并不怕,他只是怕这群粗人到时说我不过,动起手来,若真到那时,万望小友护持帮扶一二。”
季玄本想摇头摆手,做出来的却是点头微笑:“但听前辈安排。”
季玄大为惶恐,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周华正在操控着自己的言行。
步言深深一缉,像古士人一样,将腰弯得很深:“步某代山下苍生,和整个名家,感谢小友高义。”
说着他推开门,将要跨出时,转头道:“若我记心不错,小友所在的书院大概在我名家辖下的名州吧?”
名家学说不兴,近年以来快速衰落,人烟稀少,毕竟名家边界与妖魔二州接壤,如果妖物来犯,名家必然最先受灾的,大多数人都不愿在此地久留。
也正是因为他们势弱,无暇顾及其他,才能让院长这个“异类”得以立学,若在别的强州,恐怕早已被剿灭。
步言顿了顿,笑道:“倘之后我等能侥幸等到此方鬼域自行散去,逃出生天,名家必全力支持贵院。毕竟有两位小友这般大义的英侠,落名书院必能造福一方学子。”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华一眼,“两位”二字咬的极重。
季玄先前表现出的是儒雅热忱,现在却故作莽汉,虽不知缘由,却必然是因为不愿掺和此事。
可步言当时明显感到了一阵法力波动,而后季玄突然话风大转,那时,步言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五六分。
虽然未能得窥全貌,但那又如何,只要达成目的就可以了,装作糊涂,顺水推舟,倒也不错。
那番话,其实也半真半假,仅仅比空口承诺好些-被动的等鬼域自行散去,希望渺茫,遥遥无期。
步言走后,周华解除了被季玄的控制。
季去大为激动,猛的起身,委屈的大喊道:“师兄,为何害我!”
“一人怎可应上两家?况且以他二者势力,此事如若败露,二家合力攻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季玄又喃喃自语道:“不行,我须得趁现在跟两家分说明白。”
周华倒是颇为平静:“季玄,你可有想过,如果你相助两家其中之一会如何?”
季玄一愣:“打上山去,或是随从谈判啊。”周华啃了口烙饼,悠悠道:
“这二家人岂是容易欺弄之辈,就算五日后,你真的出其不意帮助一家胜过了另一家,他们日后也必然生事。”
“一旦二家生乱,先前你招惹的盾家人,同你不会善罢甘休;山上窥伺的虎狼,也会趁机吞并二家。”
季玄带着倔强开口:“那我俩不相帮便是了。”
周华望了他一眼:“你若两不相帮,且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合力攻你,就是他们五日后这般照常辩论下去,一家粗人,一家诡辩,不可能不生事端,山上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季玄沉默了。片刻后,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但现在这般,更加不是办法。”
周华摇了摇头:“不然。只有如此,方有一丝破局之机。你应承两家,再从中斡旋,将他们拧成一股绳,才可能出逃。”
季玄神色一动。
周华续道:“此二人几乎是朽木之心,只思求得一时安稳,或是那一些眼前的食物水源,却从未想过逃出此地。”
季玄泄了气,颓然坐下,焦虑的揉了揉头发:“师兄以为他们为什么不想,前人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便是院长被困在此处,也没办法。”
周华慰道:“就算如此,也需得想办法脱身不是?莫非便将这韶华之身,荒废在此地?”
“我有两法。其一,带着足数月之用的水源粮食,用墨家指南针去觅出口;”
“其二,联合山上之人搜遍此域,直到找到这个鬼域的出口-也就是散道大妖的良知所在。无论哪个方法,终归需要联合二家之力。”
说着周华起身收拾了餐食,给石床铺上稻草,双手放在脑后,打了个哈欠:“行了,快睡吧,到时候自有我来应付。”
季玄有些踌躇,他知道周华的话有些道理,但两法都太过飘渺,如于不见光亮的暗室中寻细小物件,难上加难。
他也不认为,自己和周华有能力能在两个人精之中斡旋,赤足平步于刀刃之上,稍一不慎,折手断足,魂飞魄散。
就这样,带着极为的不安和焦虑,迷迷糊糊间,靠着石凳,半梦半醒的度过了这个夜晚。
只是恍惚间,他似乎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法力波动。
……
翌日,季玄浑身酸痛的醒来,周华还在呼呼大睡。
季玄走出房门,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
忽然他余光瞥见横在道旁的几具尸体,他们身上的衣衫凌乱,想是被一众村民翻过了,就这样袒露胸腔的曝尸在地。
在这样的乱域,无可奈何的普通人只能这样。
季玄心下怆然,寻思:莫如我寻个地界把他们埋葬了吧。
想到这里,他回屋拿过剑,用法力托着尸体,四下张望,看到了那棵古胡杨树。
季玄走到树旁,埋下了尸体。忽然他感到一阵刺眼,是反光。
他顺光看去,心中咯噔一声-沙丘下反光之物,是一片银盾。
季玄心中只有念头:莫非是盾家人前来报仇了?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下去看看。
顺着沙丘,他缓缓落下,袖袍鼓胀的像展翅的大鸟一般。
来到丘下,季玄远远望见,有两个拿着银盾的人在交谈着什么。
他缓缓走过去,想要听得更仔细些。忽然但感疾风扑面,一把铁盾不知从哪里极速飞来。
季玄大骇,百忙之中拔出剑来,锋利的清吟剑刚好迎上铁盾,铮的一声,铁盾断成两半,季玄的手臂也被震的一阵酥麻,握剑时都在颤抖。
砰砰砰几声,沙下窜出几个手持圆盾的人,围在了季玄身畔。
遁地术!季玄心中暗道不妙。眼看几名盾家弟子挥舞着铁盾冲将上来,季玄只能挥舞起长剑抵挡,同时快速思索脱身之法。
忽然一人攻的急了,露出了一丝破绽。季玄心中一喜,振剑一吟,趁众人定住之时,冲出了包围。
季玄一路疾驰,沿途中窜出许多名盾家弟子,朝他靠拢,迫的季玄只能一直贴着沙丘而行。
不知不觉,季玄已经甩开他们数里,来到了一片枯木林,林外还有些仙人掌。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我可须得快些回去,这那么多盾家人若是攻了上去,二家没有防备,定然死伤惨重。
忽然季玄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出于谨慎,他直接猛的一转身,拔剑像向后斩去。
正是这一举动救了他的性命。
季玄转头才看到,身后一头通体发紫的狮子用爪子刨着沙地,下蹲蓄势,似乎就要冲来。
适才的一到,只是堪堪迫开了它。
季玄屏气凝神,以剑相对。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惊的季玄产生了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时,紫狮已经揉身扑至季玄跟前。
后者侧身一躲,袖中银色小剑骤出,二者相距极近,紫狮几手避无可避。
紫光一闪,狮子身影一虚,竟然睡前出现在了季玄侧面,后身一摆,直直撞在了季璇的脊骨上。
这是头实力不下于八重天的魔狮。
季玄瞳孔猛的收缩,但觉后背剧痛,身体直直坠下,在沙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滑痕,背心撞在了仙人掌上,身上酥麻,几乎无力。
此时紫狮也不再向前,而是静静的立在原地,打了个哈欠,伏在了地上,似乎在等待主人的降临。
少顷,风沙拂过,一个四十来岁的灰袍人出现。
看灰袍人面无表情的走来,那顿时紫狮上前亲昵的蹭了他一蹭,想来他就是这魔狮的主人,灰袍人只是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头,便打量了一番季玄。
“想不到孔盖的势力倒也真广,都落魄成这般模样了还有人帮。说吧,他在哪?”灰袍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季玄,悠然说道。
听了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季玄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忠心吗?”灰袍人笑道,“不知你可愿试我兵家剑诀之威。”
兵家!他是山上的人!季玄心中一惊。
看他不答,灰袍人一皱眉,手掌微转,虚画了个圆,季玄周身的沙尘缓缓浮起,围着季玄快速旋转,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此阵名曰归剑阵,围着你的每一颗沙砾,都有我一剑之威。”
“你若不说,我也不会即刻杀你,我会将这无穷无尽的沙砾,一颗一颗嵌入你的身体里,哈哈,哈哈哈哈。”灰袍人发出病态的狂笑。
但他心中却并不颠狂,反而清醒的很,只是为了恫吓季玄,同时又谨慎万分,另一只手持时虚按着剑柄。
如此一来,在这个最高实力只有九重天的地方,无论是谁从身后偷袭,他都能够在杀了季玄的同时保证自己。